邢志国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玻璃墙柜里的各种奖章和奖杯,那是他曾经在射击比赛上的荣誉象征,此刻,不禁回想起与邱云峰一起打靶比赛射击时的情景。
那段时间是这辈子与朋友相处时最快乐的时光。
邢志国并不擅长社交,私下朋友也不多,为人严肃正值,对吃喝玩乐也从不感兴趣,连喝茶也闲浪费时间。婚后有了孩子后,闲暇时除了陪家人,很少与别人交往。
自从认识邱云峰之后,他才多了比赛射击这项爱好。
两人志同道合,都属于正直无私型的警察,查案一丝不苟,对待工作严谨负责。邱云峰加入特警队后,和邢志国做了四年多的搭档。
几次反恐的高危系数行动中,两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邢志国曾经还救过邱云峰的命。
邱云峰枪法快狠准,不过那是在打靶射击时,出任务的时候,他的信条是非万不得已绝不开枪。
四年前,在川西一次恐怖分子暴乱中,邱云峰刚加入特警队不久,那次警队与恐怖分子交火,大部分匪徒都被击毙,只有剩余几人还在顽固抵抗。
封锁的镇上街巷内,一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妇女被邱云峰单独追击至此。女人手上的枪刚好打光了子弹。邱云峰于是收起配枪,冲上前去打算制服她。
不料女人随地捡起一块石头,精准地砸中了邱云峰的左侧太阳穴,瞬间感觉天不地转。这时候邱云峰下意识拔出枪,瞄准了扑过来的女人,但他却犹豫了片刻。
这一犹豫的后果,是被奔跑过来的女人用第二块石头打掉了他手中的枪。凶猛的女人超出了邱云峰的预判,很快冲到面前,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邱云峰的胸口,眼都不眨一下,狠狠刺了下去。
这一瞬间,邱云峰的行动跟不上意识,自己只意识到命悬一线了。
“啪”一声枪响,女匪手中的匕首掉落,原来是邢志国一枪打中了那女人的手。
为了救邱云峰,邢志国却忽略了他身旁不远的一名和尚打扮的男子,男子手上拿着一把五四四,刚好瞄准了邢志国,一声枪响,邢志国应声倒地。子弹打中了邢志国的脾脏。
这次行动后,邱云峰一直心有愧疚,自己做了深刻检讨。
如果不是他心慈犹豫,自己和同伴就不会有危险,那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特警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面对歹徒的时候,绝不能心慈手软,不然既让自己陷入险境,更有可能连累同伴。
那时候起,他便为信仰天主教的警察专门创立了“九戒”这个理论。
“老邢,我不仅欠你一条命,而且你用自己的鲜血给我上了一课,我已经彻底反思过了。”邱云峰在医院看望邢志国时这样说道。
“老邱,你这人婆婆妈妈的,动不动就反思这样那样,真把自己当古代君子,每日三省,难怪在当代找不着媳妇儿。”
回想起往事的邢志国唏嘘长叹,站起身想收起所有的奖章和奖杯,不过却又停住了脚步,然后一个人坐到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夜深人静,手机突然“嘟”一声响了,就像是死亡的钟声在这间宽敞的客厅里回荡。
看着这条陌生手机号发来的短信,邢志国终于感觉到最后的时刻降临了。
其实在午后时分,邢志国的老同学许清怀打过电话给他,说起赫敏找过他问借钱之事,不仅如此,许清怀说赫敏还带了个人——当时觉得这人很面熟,后来想起这人是上过电视和杂志的本地富豪之子徐天九。
许清怀想请邢志国出面约一下赫敏和徐天九,好趁机跟徐天九熟悉一下,看日后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点却让邢志国联系起了赫敏最近的异常——最近几天和他们家突然走那么近,或许另有目的,他想起徐天九脑子里有关邱云峰记忆的一说,又感觉到不对劲。
下午特警队出任务。有两名在逃重刑犯闯入了一间民宅,挟持了屋主一家人。
这次行动中,特警队兵不血刃,活捉了两名逃犯。行动结束后,邢志国却没有把配枪交回。枪械管理处的人即便发现,估计也要等到明天。
晚上回家的时候,邢志国在家附近突然看见了徐天九,他内心疑惑,于是一路跟踪,后来发现徐天九竟然去了射击运动技术学校——里面有一个射击俱乐部。
他顿时惊慌失措,自己被暗中调查了多久?
情急之下原本打算把徐天九先给“绑”了再说,但是发现竟然还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徐天九,这些人他从来都没见过。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权衡再三,认为这时候冒险的话太过轻率,不得已只好放弃。
回到家后,他从妻子口中又套到了话。
“老婆,赫敏这两天是不是向你打听过华宇的病情?”
“嗯,她很关心华宇,也很关心你……”冯娜表情并不自然,邢志国证实了心中推断。
“我说过不要把麻烦带给同事,这对我工作时会造成很多不便。”语气严厉。
“赫敏也是出于关心……”
在邢志国严厉追问下,冯娜随后把她和赫敏的谈话全都说出来。
算了,没事。邢志国随后装作若无其事。
妻儿睡着以后,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奖杯奖章,想起了邱云峰,也想起了曾经的往事,他也终于流下了后悔的眼泪。
收起了奖章和奖杯,似乎已无法再承受内心的巨痛,这一瞬间,他其实有想过自首。
“老邢,你虽然犯了法,但是现在自首还来得及,你不能一错再错了。”邱云峰曾这样对他说。
“老邱,我不仅犯了错,我不止是背叛了家庭,我还杀了人,自首又能怎样?我如果坐牢了,我儿子怎么办?我不仅是个没有毅力的男人,我还是个杀人犯,是警队的败类,今后谁还会对我儿子伸出援手?”
“如果有一天华宇长大了,他得知自己的父亲一错再错,这对孩子的将来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邢志国当时迫于形势,表面上答应了邱云峰,等妻子的病情稍稳定,他就自首。
邢志国和邱云峰在警队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但是邢志国内心总觉得邱云峰是一颗定时炸弹,特别是当妻子的抑郁症逐渐康复后,他内心十分复杂,既高兴又绝望。
无数次在梦中,他都听到邱云峰的声音:“自首吧,赶紧去自首吧!”
然后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吓得满头大汗,呼吸急促。终于,他下定了决心,趁邱云峰没有告发他之前,狠心将他除掉。
“老邱啊,你说的都对,不过你太幼稚了!如果家里现在没有我,我儿子哪还有什么将来?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你没结婚生子,不会明白,一个父亲如果眼睁睁看着儿子死,这种痛苦比自己死要难受成千上万倍,你别怪我,我没得选,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
邢志国在内心自言自语。
这时候突然收到一条彩信,上面有一张图片——是他用左手握枪打靶的照片,后面有一段文字:临晨五点半,超市后巷,不见不散。徐天九。
徐天九既然识破了我,为何不报警?为什么约我去那里?难道他的脑子里真有老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