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大清早就来到刑侦支队,找到了负责侦办邱云峰被杀一案的刑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刑警,身材矮胖,脑门心秃顶,一双眼睛尤为犀利,此刻坐在办公桌旁翻阅文件。
“赵主任,又来打搅您啦!”赫敏客气道。
赵树斌是侦查处调查科的主任(科长),也是市刑侦支队经验最为丰富的刑警之一,上头专门派他负责侦办邱云峰被害一案。
“你这丫头怎么又来了?你对我们很不放心嘛!”赵树斌开着玩笑说。
“您别误会,我就是着急,峰哥对我有恩,我不想让他的死有半点儿含糊,我真的很想了解调查的情况。”
赵树斌听说过邱云峰生前死后的一些感人事迹,他对这个案子也格外上心,鉴于赫敏同为市公安局的警察,此番破格在调查阶段将情况告诉了她。
目前,女匪的身份已经查到,名叫阮银红,三十二岁,是越南的退役女兵。根据被抓的三个劫匪交代,阮银红和一个中年男子临时在一间地下钱庄,找到了这三人,当时他们仨输钱输红了眼。那名中年男子鼓吹那间海鲜店里有大量现金。
男子外号叫‘鬼哥’,已确定他就是驾车逃离现场的人。
“据三名疑犯交代,鬼哥部署好一切,由阮银红带着三个赌鬼去抢劫海鲜店,他按时在后巷接应。四名劫匪到了店内,才发现现金总共才不到三千元,当时店内只有两名女工,事后都不记得是谁触发了自动报警系统,报警的人是谁?这里尚有疑问,我甚至怀疑是那女匪故意报的警。”
赵树斌说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地方做的不太周到,于是从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来,用纸杯给赫敏倒了一杯水。
赫敏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过谢,双手接过纸水杯。
赵主任接着说:
“派出所巡警赶到后,匪徒当时并未被逼到死角,不马上从后门逃走,女匪反而掏出枪挟持人质,还叫所有人不能做声,就连三个赌鬼也始料未及,碍于女匪手上的枪,谁也不敢多说。三个赌鬼没有抢劫犯罪的经验,估计当时也是被吓傻了,其中一人本能反应,拔出西瓜刀,跟着挟持了另一名人质。后来,就在你们特警队投入烟雾弹发起攻击时,阮银红趁机换上女人质的工作背心,并打晕了人质,趁乱从后门跑掉了。”
女匪跑出来正好从背后用枪柄打晕了赫敏,紧接着邢志国和扎波多吉也从后门追了出来。
“我们已经查到,鬼哥真名叫徐德贵,年纪不过三十三岁。有过案底,犯过打架伤人罪和恐吓罪。三年前,徐家的风云人物徐天九上台后,有过大规模裁员,被裁的大多数人都是徐氏家族内部的人,徐德贵就在其中。”
“徐天九——这名字好熟悉——是他!”赫敏自言自语,她顿时回想起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英俊的富二代。当时他还在装疯卖傻。
峰哥的死难道跟那个富二代有关联?赫敏心中疑惑道。
赵树斌接着说:
“徐德贵很可疑。我们查问过海鲜店,店长说店内的现金流,最多的时候那是在晚上九点半扎账时,凌晨的时候店内几乎没什么现金,所以我们怀疑这场抢劫另有阴谋,只不过三名嫌疑人也是被人利用,从他们口中没得到太多信息。”
赫敏神色凝重。
“赵主任,您记得上次我跟您提到过的假设,抢劫只是用来掩饰谋杀的真相,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峰哥可能得罪了什么人遭到灭口——难道跟徐氏家族的人有关?”
赵树斌点了点头。
“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们还在寻找线索。另外,阮银红还有个特殊身份,她和徐德贵已注册结婚,而眼下当务之急是抓到在逃的徐德贵。”
“对了,赫敏啊,邱云峰身前的物品我们进行了调查——他有个日记本,记录了一些生前的事,我们发现最近的一页被撕掉了,可能是别人撕的,也可能是他自己撕掉的。所以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这点跟他的死有没有关联,我们查了半天,没找到什么线索,你拿回去试试。”
“我知道峰哥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你们都没发现,我能找到线索吗?”
“日记上面很多处都提到了你!”赵树斌忽然神色忧郁,“你回去好好看看吧。”
日记上多处提到了我?赫敏一脸惊讶,心里突然泛起点点爱的涟漪。
老刑警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了一个深蓝色皮面的笔记本,有a4纸张三分之二大小。他走到赫敏跟前,把日记本交给了她。
“另外,我们发现女匪阮银红并非是使用双枪的高手。她的右手有明显常年握枪的痕迹,左手却没有……”
话没说完,赫敏就抢先发问:
“既然左手对枪不熟练,为什么要用双枪呢?”赫敏疑惑道。
“我们也纳闷这点。但是两把枪一模一样,枪上各有女匪的左右手指纹,此外也别无线索。”
赫敏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那个巷子很深又没有遮挡物,女匪既然连开了两枪,而峰哥却一枪都没有开……这不符合常理啊!”
“没错,我跟你有同样的疑问,所以我们反复还原过现场情况,根据邢志国和多吉的证词分析,邱云峰躲开了第一颗子弹后,本来有机会射杀女匪——他没开枪并非他动作慢了一拍,真实原因不得而知。”
除非他有意想放那女匪一命!这话赵树斌没说出口。
“照这么说,峰哥难道……”
赫敏用手捂住脸,埋进了两腿之间,隔了一会才抬起头。
“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难道还要对匪徒心慈手软?绝不可能!他虽然善良,但并不傻呀!”
“我们反复演绎过,现场三声枪声的间隔时间,第一枪和第二枪之间间隔最长,邱云峰是受过特训的人,据分析两声枪响间隔应该有两秒钟以上,我们检查了他的枪毫无问题,不存在卡弹现象,另外,现场那辆接应的轿车在第一声枪响以后就已经遁逃,所以当时双方的互射条件是对等的,女匪开了第二枪,而邱云峰却没扣动过扳机,着实可疑。”
“没错,即便不想取她性命,总可以开枪掩护自己吧!”赫敏情绪激动。
“对了丫头,邱云峰日记的第一页上面,写有一段《天主十诫》,其中一条是‘勿要杀人’,不知道你怎么理解这点,另外,我们了还解到一些情况,邱云峰当差以来没开枪打死过一名犯罪分子,两年前的川西恐怖袭击案,他当时也是犹豫没开枪,后来还是邢志国舍身救了他一命!”
赫敏想了想,内心顿时有一种挫败感。
《天主十诫》?上帝?难道是你赐给峰哥的善良,害死了他自己吗?他怎么会迂腐到这种程度?
不对,赫敏记起邱云峰曾对她说,当生命受到歹人威胁时,警察身份的教徒在特殊情况下只有“九戒”——“勿要杀人”这条可以不遵守。
赫敏内心坚信邱云峰绝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信仰绝不是愚昧。
“辛苦啦赵主任,那我不耽误您了。”她语气淡然,传递出说话者内心的坚定信念。
辞别了赵树斌,回到特警队,邢志国刚巧从外面回来。她把刑警队调查的新进展告诉了邢志国。
“云峰善良不假,但他并不愚蠢,两年前他曾经因为犹豫,不仅他差点没命,我当时为了救他,身受重伤,事后他做过深刻的反思,所以他不可能再犯那样的低级错误!”邢志国语气浑厚,话说的十分坚定,“除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邢志国没有说出口,摇了摇头。
——除非邱云峰和那女匪之间有某种羁绊。
赫敏脑子里也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又立即加以否定。甚至恨自己突然冒出这个邪恶的念头。
我和邢志国是峰哥最信任的人,连我们都会这样想,刑警队的人恐怕早就这样怀疑过了,赵主任不过是当着我的面,碍于我的感受,没明说罢了。
赫敏再次陷入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