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摆好纸笔后,又兴致勃勃地拿来一副眼镜和两只大红蜡烛。
“这是我平时看报用的眼镜,您戴戴看合适不”
“正好,正好。”王闿运一边戴一边说。
王金玉将大红蜡烛点燃,小小的客厅里顿时充满了融融的烛光。她一边磨墨一边问:“要我把昭明文选找来吗”
“不要,我记得。”
“这大年纪了,您还记得”王金玉惊讶地问。
王闿运笑着说:“要说四书五经,我倒真有不少已经背不出来了。若说这些艳诗绮文,就好像刻在我的骨头上似的,只要骨头不烧成灰,就始终在上面。”
老名士这句坦诚的爽快话,使老名妓欢欣不已。她帮他将纸摊开,拿来一条铜尺压着一头,又怕光线不足,再点起一支红蜡烛,自己用手擎着,站在一旁随时移动。
王闿运拿起笔来,默默地运了运气。这充满了书卷气息的妓女香巢,这温馨艳丽的大红烛光,这虽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的烟花侠女,使得王闿运热血涌起,情绪大增,他仿佛觉得自己人未老,心犹壮,仍如年轻时的风流调悦,仍有年轻时那股浓情艳恋,细细的笔杆在他手中不颤不抖,多年不作的小楷字一笔一画,一字一行,笔酣墨饱,齐齐整整地出现在白纸上。王闿运写一句,王金玉抑扬顿挫地念一句: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烛光下,老名士与老名妓一写一念,配合默契。曹子建笔下那美丽多情的洛神,那神人相交的幻境,将他们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他们觉得在这个世界里彼此间更为情投意合,灵犀相通。
“爹,你原来在这里,害得我们找得好苦”王代懿突然闯了进来,气喘嘘嘘地喊着。
良儿听见四叔的声音,忙从书房里出来。
“喊什么”这么难得的佳妙气氛,猛地给代懿扰了,王闿运很是恼怒。他瞪了儿子一眼,斥道,“什么事这般心急火燎的,让我舒心地玩半天,你们都不容许”
代懿见父亲发火了,便垂手侍立一旁,低声说:“段都督今夜九点钟来客栈回拜,已打发人来通知了。”
王闿运松了口气说:“我说多大的事你就对来人说我爹不在,免掉回拜算了,要这样到处找我做什么”
代懿急道:“段都督要回拜,我怎么能挡他的驾。爹,快回去吧,还来得及”
“好吧”王闿运无可奈何地说,“还有几句话就完篇了,你等着吧”
又转脸对王金玉说:“继续来,我写你念。”
王金玉又将手中的红蜡烛高高举起。王闿运接下去写着,王金玉轻轻地诵读:“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驷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写完了”王闿运停下笔,兴致犹未尽。
代懿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爹,可以走了吧”
“慢点,我还得写段跋语才是。金玉,你说呢”王闿运又拿起笔来。
“壬老肯留下一段跋语,那真是太给我面子了。”王金玉欢快地说,忙拿起剪刀来将烛芯剪好,室内的烛光亮多了。
代懿作不得声,只得暗自叫苦。
王闿运略作思考后,写道:
仲夏,闿运应世侄之邀,北上京师,路过汉口,寻访二十年未见面之侠女王金玉。喜其风采不减当年,晤谈至欢。金玉向余索还二
十年前之旧债,余慨然允诺,为之书陈思王洛神赋。盖金玉,亦余心目中之洛神也。
当王金玉念到“盖金玉,亦余心目中之洛神也”一句时,两只眼睛已滚动起泪花来,说:“壬老之情谊,金玉生生世世不能忘怀。”
王闿运放下笔,对儿孙们说:“我们回客栈去吧”
王金玉送他们祖孙三代出门。走出十多丈远了,王闿运还回过头来满目含情地望了王金玉一眼,只见老名妓仍倚在门框上,正痴痴地望着他。
十老于应对的袁世凯,面对周妈,不知如何称呼为好
当火车徐徐开进前门车站时,在贵宾室里等候已久的欢迎人群走上月台。这中间自然少不了王闿运的两名高足杨度和夏寿田,另外还有两位要人,他们是大公子袁克定和内史长阮忠枢。此外,湘绮老人在京的诗友和学生以及慕名前来欲一睹风采的各界名流数十人,把个宽敞的月台挤得满满的。
周妈扶着精神矍砾的王闿运走下火车,杨度和夏寿田忙迎上前去向老师请安道乏。
王闿运高兴地问杨度:“皙子,你如今做的事业有多大”
杨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笑笑地说:“事业要等你老来做,我只能做帮手。”
王闿运哈哈笑道:“我都八十三岁了,还做什么事业”
又转过脸对夏寿田说:“午贻,你现在的地位在前些年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
夏寿田笑道:“我只为大总统做些跑腿传话的事,哪里有那高的官衔。”
这时,一位矮瘦的中年汉子正移着快步向他走来,右腿明显地跛着。杨度忙向老师介绍:“这位就是袁大总统的长公子芸台先生。”
“噢,噢。”王闿运点着头打招呼。
“久仰王老先生大名,今天能在北京见到您,我很荣幸。”袁克定说着,伸出一只套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来。
王闿运一向不习惯行握手礼,他通常使用的是双手抱拳式。尤其是见袁克定带着手套来握手,他颇为反感,心想:是嫌我老头子手脏这样一想,脸上便没有了笑容,两只手松松地抱着,随便抬了抬,说:“免了吧,免了吧”
王闿运当着众人面的这个举动,颇令大公子难堪。杨度见此情景,忙把阮忠枢介绍出来:“湘绮师,这位是大总统派来的代表,内史长阮忠枢先生。”
“忠枢奉大总统命在此恭候王老先生。”阮忠枢见王闿运不与袁克定握手,便改行抱拳式。
王闿运见面前的这个内史长一脸黑气,骨瘦如柴,心里老大不舒服,暗思:袁世凯怎么用一个这样的人做内史长嘴里随意哼了哼:“好,好”连手都没有举起,眼睛却在欢迎的人群中寻找故人。
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头子在人堆中边挤边喊:“壬老,壬老”
王闿运循声望去,脸上立刻满是笑容,便不再管身边的大公子和内史长,迈开长步走过去,一边也喊起来:“哭庵,你也来了”
哭庵是易顺鼎的号。易顺鼎是湖南龙阳人,字实甫,中过举,做过道员,现正在总统府印铸局做代理局长。哭庵是个成名很早的诗人,**岁时诗就做得很不错了,十三四岁便诗名满三湘,与曾广钧平分秋色。王闿运很赏识他俩,称曾为神童,易为仙童。哭庵才子气十足,不仅与樊樊山一道领京师诗界风骚,又和一批贵公子一起做了京师票友会的首领。他喜捧名角,尤爱捧名坤角。每当长得漂亮又唱得好的女戏子出场时,他就会在戏园子中大喊大叫,大声鼓掌。知道的,说他是个不拘形迹的老才子;不知道的,说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老癫子。
易顺鼎喘着气来到王闿运的身边说:“壬老,终于把你盼来了。明天我在萃华楼做东,请了樊樊山、鲜灵芝等一班人来作陪,你老一定得赏脸。”
“鲜灵芝是谁”樊樊山的大名,王闿运是知道的,但鲜灵芝是何等人,他从来没听说过。
“鲜灵芝是当今京师第一大名坤,人长得漂亮,戏也唱得好。”易顺鼎眉飞色舞地说,“我叫她干娘,她叫我师父,彼此两相抵消。”
人群中有人发出笑声。
“她多大年纪,你叫她干娘”王闿运笑着问。
“二十五岁,二十五岁。”易顺鼎连说了两声。
“你这家伙,真正的老不死,二十五岁的女人你叫她干娘”王闿运在易顺鼎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后大笑起来。他其实是很喜欢这个才子兼癫子的脱俗性格。
易顺鼎咧着嘴笑了笑,说:“壬老,京师菜馆里佐料都好,就是酱油不行。湘潭酱油,全国第一,你老带酱油来了吗”
王闿运说:“别的东西没带,酱油倒是带了一坛子。”
“那就好,那就好。”易顺鼎一时灵感上来,说,“壬老,我送你老四个字:湘潭出酱。但此酱非彼将。”
王闿运立即接上:“哭庵,我也送你四个字:龙阳出相。但此相非彼相。”
易顺鼎先是一愣,接着便捧腹大笑起来:“壬老,你老厉害,这多年没见面了,一见面就骂我。”
随着易顺鼎的笑声,人群中许多人也笑了起来。有些人还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在笑些什么。原来,王闿运借用一个典故在戏谑这位老顽童。
战国时魏王有个男宠,封为龙阳君。人们对男宠另有一个称呼:相公。易顺鼎为龙阳人,所以王闿运说“龙阳出相”,然此“相”乃相公之“相”,非宰相之“相”。正与易顺鼎的“酱”乃酱油之“酱”非将领之“将”针锋相对,而骂得更尖刻。
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应对是如此机敏快捷,令月台上所有欢迎的人惊叹。
阮忠枢走前一步说:“王老先生,袁大总统有要事不能亲来,他将他的座车专为派来接你。请上车吧”
顺着阮忠枢所指的方向,王闿运看见一辆黑得发亮的小轿车停在那里。众人莫不为总统对他的特殊礼遇而面露艳羡之色,不料王闿运却回过头来问杨度:“皙子,你是坐轿还是坐马车来的”
杨度答:“我是坐马车来的。”
王闻运对阮忠枢说:“阮大人,这洋车我坐不惯,我还是坐皙子的马车到寓所去,烦你和大公子将车开回去,转告慰庭,就说我领情了,他忙,改日我去拜会他。”
阮忠枢颇觉为难:专门来迎接的,又怎么能开空车回去呢袁克定已从不少湖南籍京官中略知老先生的古怪脾气,便说:“一切就您的便,我们不勉强。家父说了,后天在总统府设宴为您洗尘。”
王闿运扭过头对站在身后的周妈说:“总统府你知道在哪里吗,就在皇宫里。”
周妈兴奋地说:“那我们后天就可以看到皇宫了”
“是的,可以看到皇宫了。”王闿运笑着,又郑重其事地对袁克定说,“芸台先生,烦转告你父亲,后天请我时一定要容许我把拐杖带进去。”
袁克定不明白他的意思,说:“您带不带拐杖都没有关系,我会安排人搀扶您的。”
“不劳你安排人,我有我的专用拐杖。”王闿运指了指周妈说,“这根拐杖就是她。”
袁克定这时才注意到老头子身后站了一个又矮又胖又土又丑的老妇人,不觉傻了眼。月台上的众多欢迎者同时发出哄堂大笑。
王闿运一行被安排在西单牌楼武功卫二号,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
第二天,杨度陪着母亲和叔姬来看望老师。代懿见叔姬来了,欣喜异常,把从湘潭带来的土产都搬出来,又拿出那件镶有孔雀羽毛的披肩。代懿的殷勤,叔姬仿佛没看见似的,她只跟公公说说话,对其他人,包括代懿在内都很冷淡。代懿心里很难过。吃过晚饭后,李氏老夫人起身告辞,叔姬也跟着起身。大家都劝她就住这里,不要再去槐安胡同了。叔姬坚决不肯。
王闿运见此情景,知儿子与媳妇之间裂痕已深,得慢慢弥合,急不得,便对叔姬说:“好吧,过几天代懿去看望你们。”
代懿递给叔姬一大包土产,叔姬没有接,只把那条披肩带走了。代懿目送着叔姬一行渐渐远去,心里空荡荡的。
晚上,总统府来人下帖子。帖子上写着明天中午大总统在居仁堂为湘绮老人接风,并没有提到周妈。
周妈对王闿运说:“老头子,明天你一个人去吧,我不去了。”
“为何”王闿运问。
“袁大总统没有请我呀”
“不要紧。请不请是他的事,带不带是我的事。”
次日十点多钟,周妈便搀扶着王闿运出门了。他也不穿翰林官服,也不穿做客礼服,仍是日常家居的模样:戴一顶青布小帽,穿一件黑布长衫,着一双圆口厚底布鞋。老头子仗着对当年皇宫的熟悉,不要别人送,自个儿叫了一辆马车,上了车直奔景运门。前清时代,外官通常由这道门进宫。
马车来到景运门,只见两扇宫门关得紧紧的。原来这道门 已经封死了,不得已另外再找门。好不容易找到一道大门,门口停了几顶绿呢大轿,又有几个持枪守卫的兵士站在那里。王闿运知道这里可以进总统府了,使携着周妈的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都昂着头向里面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门卫中一个操山东口音的大个子高声喝道。
“出去,出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瞎闯胡冲的”另一个操北京土音的小个子兵也过来,白了一眼两个不速之客。“你们是第一次进京的乡下人吧,也不问问就乱走。若不看你们是老年人,早抓起来了。”
北京小民说话一向啰嗦,这个小个子北京兵连呵斥人都说了一大通。
王闿运并不温怒,笑着说:“我是谁,你们还不知道值班的统领没有告诉你们吗我是你们的总统、我的年侄请来的客人。”
两个卫兵见老头子笑嘻嘻地说出这通话来,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小个子兵灵泛些,说:“不管是真是假,先好好接待他们。若是真的,怠慢了,那就不好交待。”
大个子兵说:“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两个卫兵换成笑脸,将王闿运和周妈请进门房里,又给他们倒了两杯清茶。
小个子兵说:“您宽坐,我到里面去问问。”
王闿运跷起二郎腿,细细地品着茶,用湘潭土话和周妈聊着家常。大个子兵干瞪眼望着他们,一句话也听不懂,心想:八成是假的,大总统是河南人,老家有时也来人,说的话大多听得懂。这两个人说的什么话,一个字都听不懂,哪会是大总统老家的亲戚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只见夏寿田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大声问大个子兵:“湘绮老人呢”
大个子兵见夏内史亲自出来接,方知的确是总统请来的客人,忙毕恭毕敬地走进门房,向王闿运行了个军礼,说:“刚才慢待了,请老人家宽恕。”
这时夏寿田也进来了,说:“湘绮师,你老怎么自己来了,皙子专程去接你了。”
王闿运说:“五十多年前,我来过皇宫不下十次,谁知现在变了样,差不多进不来了。”
夏寿田说:“不要说五十年前了,就是与五年前比也大不相同了。”
王闿运又说:“现在是什么规矩,大总统请客,卫兵居然不知道。当年皇上请的客人下轿,监军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迎接,真是今不如昔。”
夏寿田心想:你老若是坐洋人的汽车来或是坐绿呢大轿来,他们也会客气的。嘴里说:“他们不懂事,你老莫跟他们计较。”
见周妈在一旁,便跟她打了声招呼,心里又想:老师真的老糊涂了。总统请客,又不是民间的走亲访友,即使是夫人没有请都不能带,何况这样一个上炕老妈子将这种人带进中南海,岂不污坏了这里的红墙碧瓦、玉柱丹墀他也不好讲什么,只得对王闿运说:“你老进去吧”
进了中南海,周妈对眼前的一切都备觉新奇,不断地牵动王闿运的衣角,指指点点,问这问那。王闿运不厌其烦地讲给她听。问的答的兴致都极高,如同游山逛水似的,全然不把总统府的威严肃穆放在眼里。旁边路过的官员们都疑惑地望着他们,远远地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夏寿田看在眼里,虽觉得不成体统,却也无可奈何。
进了居仁堂,先在茶室喝茶。一会儿杨度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听老人说起进门的趣事,不觉捧腹大笑。笑声中,梁启超和蔡锷两师生穿戴整齐地进来了。他们也接到请帖,专门来陪王闿运的。
王闿运还是第一次见到梁启超,显得很亲热,一个劲地称赞他年轻有为,艰苦卓绝。又问起康有为的情况,表示出很热切的关心。十多年前那种对康梁篡改孔子鼓吹民权的憎恶心绪似乎全部消失了。王闿运又夸奖蔡锷是少年英雄,功名早达。在梁蔡面前,这位老人分明是宽容大度奖掖后辈的良师。
正说话间,夏寿田悄悄地告诉老师:“大总统来了。”
袁世凯身穿一套德国式黄呢军便服,着一双黑色牛皮长马靴,“噔噔噔”地走了进来。夏寿田、杨度、梁启超、蔡锷都刷地站起来迎接。周妈见此情景慌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屁股扭来投去,十分不自在。王闿运依旧悠悠闲闲地坐着,直到袁世凯快要走到大家的面前时,他才缓缓站起。
夏寿田走过来对着袁世凯介绍:“大总统,这位就是从湘潭来的王壬秋老先生。”
“噢,噢。”袁世凯脸上露出笑容,伸出一双手来,客气地说,“王壬老,一路辛苦了,请恕袁某没有亲到车站迎接。”
王闿运满以为袁世凯一进来就会亲热地叫他年伯自称年侄的,谁知只叫他“王壬老”,自称“袁某”,他有点不大高兴起来,就说:“大总统忙,王某只是乡下一老迈之舌耕夫,哪里敢劳动大总统迎接。”
袁世凯并没有觉察出话中的讥讽味,说:“袁某今天特为请 王壬老进府来叙谈叙谈,并邀请梁卓如先生、蔡松坡先生以及您的两位高足作陪。”
“叨扰了大总统。”王闿运说。低头见周妈依然脸色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窘迫至极不知所措,便急中生智,替她解围。“周妈,你不是说要好好地看看袁大总统吗这位便是大总统本人。”
周妈忙站起,也不知说什么为好,只是咧开大嘴笑着,露出两只特大的门牙。
袁世凯在官场混了近四十年,中外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他见过成千上万,什么复杂的情况他都能应付裕如,不料此时倒让一个乡下老妈子把他给难住了,他不知如何处理才好。这是个什么人今天无论主客陪客都没有她。什么身份若是侍婢,不应该当面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