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静竹不解地问。
“皙子这几年是既得佳人又得高官,当然是彩头好。我家是倒楣透了,哪有彩头的。”
杨度安慰:“否极泰来,厄运一过,一切都会好的。”
三个人慢慢地来到江亭。谁知不进还好,一进顿时心情都沉重起来。先是江亭衰朽的建筑令他们颓丧,继而是壁上的那些游人题辞更令他们抑郁。那些字句,或诗或词,或文或句,无不充塞一种伤时感世的气味。他们慢慢地看,慢慢地寻找。蓦地,几行遒劲的草书吸引了他们:“湖广熟,天下足。而今是湖南无粮,长沙抢米,饥民如蚁,饿草满野。载沣小儿,你自问该当何罪”
发生在今年春天的长沙抢米风潮震撼全国。杨度、夏寿田从家乡的来信中知之更详。
湖南因为上年水灾歉收,本已粮食奇缺,加之官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更使得街市上不见谷米。长沙城里一卖水人家因买不到米,全家投水自杀。这个惨案激起全城百姓的公愤,当夜米店被饥民所抢,第二天全城罢市。湖南巡抚下令开枪镇压民,当场打死二十余人。民众愤极,焚烧了巡抚衙门和大清银行,捣毁外国领事洋行。外**队配合清军镇压暴动的百姓,死伤数百人,全国舆论哗然。朝廷被迫罢去巡抚的职务,出示平集,风潮才告平息。
长沙风潮居然在江亭这块旅游之地留下如此深的痕迹,而且这样**裸地向摄政王宣战的口号赫然书于墙上,竟然无人刷掉。人们对朝廷的不满到了何等地步
两位湖南籍小京官在这几行狂怒的字迹前伫立良久,心绪愈发变得沉甸甸的了。
静竹心里也不好过,她扯扯杨度的衣袖:“咱们到那边去找吧”
三人默默地四处寻找,努力追忆当年题辞的那面墙壁,却始终见不到一字一句的残迹。
“没有彩头,看来我们都没有了彩头”杨度嘀咕。
“国家都衰亡了,还有什么彩头不彩头的”
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朝他们望了一眼,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说完这句话后便走出了亭子。
杨度正想回敬他一句,夏寿田说:“这个人刚才是在看壁上那首诗,我们也过去看看。”
杨度随着夏寿田走过去。此处原来题着一首七律:
车走雷声不动尘,千门驰道接天津。杜鹃九死魂应在,鹦鹉余生梦尚新。
抱瓜黄台成底事,看花紫陌已无春。汉家陵阙都非故,残照西风独怆神
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诗写得不错,在江亭壁上数以百计的题诗中可谓上乘。诗中忧国忧民的情绪十分浓烈,看来是一个失意而不失忠诚的文人写的。眼下又是西风落叶的时候,看着面前颓废的慈悲庵,陈旧的江亭,四壁上那些令人不忍卒读的游人题辞,联想到处于颠簸危殆之中毫无一丝指望的国家政治,以及多年来负岌东游求得的学问,殚精竭思设计的立宪宏图都将一无所展,杨度一时百感交集,心胸郁闷,方才与静竹共忆初恋时的美好心态被扫除得无影无踪。
“老爷,题首诗吧”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站在杨度的面前,带着乞求的腔调望着他说。
小男孩黑瘦得吓人,上身披着一个破烂麻袋,下身穿一条破旧单裤,赤着脚,一只手端着个缺边瓷碗,碗里有些墨汁,碗边上横着一支粗糙的毛笔,一只手提着个黑木桶,桶里装着石灰水,插一个旧扫把。
京师里的穷孩子成千上万,有讨饭乞钱的,有拾荒捡破烂的,有帮人做各种小工杂活的,但用这个办法来赚两个小钱的苦孩子还从来没见过,杨度和夏寿田对望了一眼,又心酸又哀痛。
“好吧”
“谢谢,我来刷墙”小男孩高兴极了,忙将扫把沾满石灰水,要把壁上的这首七律刷掉。
“莫刷这里。”夏寿田赶紧制止。
“老爷,你要题哪里”小男孩停住扫把,大眼睛骨碌骨碌地望着夏寿田。
“刷这里吧”夏寿田指了一块文句庸鄙字迹粗劣的地方说。
“行”小男孩三下两下刷出一块白壁来,又将笔蘸上墨,给杨度递了过去。
杨度接过笔,凝思着。
静竹说:“既然过去的百字令找不到了,那就再题一首新百字令吧”
杨度沉默地点点头。一股从居庸关外吹来的北风破窗而入,吹得他脖子后颈冷嗖嗖的。他皱着眉头,绷紧面孔,久久地伫立不动。突然,手中的墨笔靠近了尚未全干的灰墙,一行行浑厚遒劲的碑体字出来了:
戊戌年,余与午贻同赴礼闱。余罢第,午贻高中一甲第二名。离京前夕结伴游江亭,时所谓承平岁月也,实大祸已暗伏,国人多未
窥几而已。予赋百字令:“西山王气但黯然,极目斜阳衰草。”此意已寓其中。不久变生肘腋,随之帝后播迁,而今则烽烟四起。
一十二年来,国事日非,无可救也。今与午贻、静竹重游旧地,欲觅昔日所题而不可见。秋风萧瑟,汉陵不见,余再题百字令一阕,
以纪此游。
朋侣携手,觅当年旧迹,尘土掩了。废寺危亭卧寒雀,更接无涯枯草。惹祸博鸿,匿影扶桑,又赴洛阳道。尧都远矣,何来自取懊
恼谁付伊周重托,神州宏图,由尔展描昨宵一梦兼春远,梦里江山更好。南疆水清,北国原莽,西域昆仑豪醒来依旧,西风频吹
人老。
静竹轻轻地诵读了一遍,说:“好是好,但未免太消沉了点。你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岁,难道西风就把你吹老了”
杨度苦笑着,不做声。
夏寿田说:“当年我们是一人一首,今天也不能让你专美。”
夏寿田从杨度手中取过笔。在杨度题壁的时候,榜眼公已经打好腹稿了,他不假思索,飞快写了起来:
戊戌年与皙子共游江亭。皙子叹时事多艰,余言朝政无阙,小有外侮,足以惕在位,不宜遽作亡国之音,失哀乐之正。和词云“万
顷孤蒲新雨足,碧水明霞相照”,意以矫之,亦喻朝廷宜礼贤用才,以人治国。曾湘乡谓朝气不难致也。乃未几政变狱起,继以拳祸,
两宫西狩,几致亡国,始叹其见微。今与皙子再游江亭,皙子重题百字令,有“西风频吹人老”句,静竹惜其消沉。然国事日非,
余又遭家难,心绪或许比皙子更消沉也。
一纪过后,正黄花初开,霜打野草。废苑孤蒲新又雨,作得秋声不了。雁字南飞,声断燕岭,回望帝京渺。万里长城,犹如灰线曲
绕。弹指光阴流逝,功名无望,更兼文章夭。旧年一腔书生气,渐被岁月磨消。国难当头,家祸突兀,人世多烦恼。不如狂饮,一壶浊
酒醉倒。
静竹也把夏寿田的百字令轻轻吟诵了一遍,叹道:“十二年了,想不到国家不但无一点起色,反而越来越坏,也怪不得你们消沉。”
这时,岳霜跑过来说:“店老板把饭准备好了,快去吃吧”说着就来扶静竹。
静竹也说:“苦吟了半天,也该去吃饭了”
“走吧”夏寿田拉起杨度衣袖就走。
“老爷,赏我几个钱吧”
侍候笔墨的小男孩站在一旁可怜兮兮地说。
“哎呀,你看我们都忘记了”杨度一边掏口袋,一边对夏寿田等人说,“你们先走。”
杨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约有三四十文,都送给了那孩子。小家伙欢天喜地地鞠了一躬走了。
杨度正要转身,却忽然看到慈悲庵里走出两个出家人来:前面是一个年岁较长的和尚,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尼姑。二人来到大门外,都停了脚。
和尚双手合十说:“师妹留步,过两天我再来。”
中年尼姑久久地望着和尚,好久才说了一句:“师兄好走了。”
杨度被这一僧一尼的情景所吸引,征怔地望着出神。那和尚转过脸向江亭这边望了一眼,又朝着尼姑身边走去。就在这个时候,杨度看清了这位和尚,原来竟是多年不见的故人
“寄禅法师”杨度惊喜地喊了一声。
和尚停步,扭头一看,也喜道:“原来是皙子我正要找你,不料你也到江亭来了”
当杨度和寄禅一起来到慈悲庵大门口时,寄禅向尼姑介绍:“这是我的俗家朋友杨哲子施主。”又指着尼姑说,“这是我的师妹净无法师。”
杨度向净无弯了弯腰。他瞥见这个尼姑的脸上略有点不自在。净无右手摸着胸前的念珠,左手竖起,停了好一会才说:“请杨施主进庵里叙话。”
寄禅忙说:“师妹,我看不必了。”又转过脸对杨度说,“皙子,我今天有件要紧的事去办,就不在这里说话了。我在法源寺里挂单,明天夜里我在寺里等你,我们再好好叙话。你一定要来”
说完,又望了净无一眼便走了。净无也不再和杨度搭腔,赶紧转回庵里,把大门关了起来。倒是杨度一个人在庵门外默默地站了很久,他看得出寄禅和净无之间的关系非比一般。
八江亭再题百字令:昨宵一梦兼春远,梦里江山更好
袁世凯削职为民一事很快传到海外,海外维新党人莫不欢欣鼓舞,额手称庆。正在东南亚一带活动的康有为坚信这是载沣为其兄报仇的结果,并认定载沣果毅有为,一定会继承其兄戊戌年之事业。流亡异国十多年了,终于盼到了回国做帝师的这一天。他与张之洞过去有两次交往,便从檀香山给张寄了一信,请张转交摄政王。张之洞一时看不准时局的发展趋势,把信锁进书柜,既不呈交摄政王,也不给康有为回信。
与此同时,梁启超也采取了行动。去年,梁启超接到了杨度为袁世凯澄清戊戌年告密一事的信,他将信将疑。不久,袁世凯在慈禧面前告了政闻社一状。慈禧愤恨,将政闻社强行解散,对其骨干严予惩处。政闻社是一部分立宪党人组成的一个以速开国会建立责任内阁为宗旨的团体,后台便是梁启超。袁世凯此举使梁启超甚为恼怒,他也因而彻底不相信杨度信上讲的事情。早在戊戌年时,梁便与善耆相交往。这时,他写了一封长信给善耆,说“元恶已去,人心大快,监国英断,使人感泣,从此天地昭苏,国家前途希望似海”。接下来历数袁世凯甲午、戊戌、庚子等年对国家的祸害,又建议此案不要牵一连多人,同时广拔贤才,申明政纲,颁发大诏,以示朝廷励精图治,与民更始之意。还具体指出,大诏之语须极沉痛,务使足以感人等等。善耆看后颇为感动,将它转给载沣。载沣不予理睬。
又有人上书,说应当给谭嗣同等六君子平反昭雪,给当年德宗之师翁同龢恢复名誉等等。载沣同意撤销对翁的处分,开复原官,算是为翁恢复了名誉。但对康、梁、谭嗣同等人则仍维持原议。张之洞悄悄把康有为的那封信烧了。
就在这段时期里,载沣将军权掌握在皇族手里的计划次第推行。他终于敌不过额娘和六第的强悍,只能得罪福晋,把海军大臣的美差送给了洵贝勒,并打发他立即去欧洲各国考察海军,以便让老六增加点海军常识。接着又借三岁小儿之口,任命自己暂时代理大元帅,并先行设置军谘处,命毓朗、载涛管理。于是全国陆、海军都掌握在皇家手里了。载沣自以为军权巩固,大清帝国之皇权可以万世不易了。
为了笼络国内的立宪党人,载沣摆出了一副热衷立宪的架势。先是仿效立宪国家由国务总理副署负责制,规定谕旨须由军机大臣署名。接下来,又特发一道谕旨,宣示决心立宪的态度。随之,各省民意机构谘议局相继成立。不久,朝廷资政院也成立。又派溥伦、载泽为纂拟宪法大臣,饬令宪政编查馆加快草拟宪法的步子。这期间,载沣又革去奏阻立宪的陕甘总督允升和玩误宪政筹备的甘肃布政使毛庆蕃。载沣这些举措的目的无非是借立宪之名遮蔽天下耳目,从而保住皇族的大权不致外落。不少立宪党人被他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以为载沣是个宪政热心者,便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国内请愿活动。
先是江苏谘议局议长张謇以“外侮益剧,部臣失策,国势日危,民不聊生,救亡要举惟在速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为由,通电各省谘议局,又派人赴各地游说,不久,便有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福建、广东、广西、山东、河南、直隶、山西、奉天、黑龙江、吉林十六个省的谘议局各派代表三人集于上海,组织了一个“国会请愿同志会”,约定直到国会正式成立才解散。代表们从上海北上北京,由直隶谘议局议长孙洪伊领衔,将请愿书递交都察院,请都察院转呈摄政王。又遍访王公大臣,请求赞助。载沣拒绝他们的请求。这是请愿的第一次。
过了两个月,各省谘议局的代表又联合各省政团、商会及海外侨商,组织了一个“国会请愿代表团”,推举孙洪伊等十人为职员,一面留代表驻京办理请愿事务,一面派人到各处演说鼓吹。但是,由都察院代奏的十起请愿书,统统遭到载沣的冷酷拒绝。
到了中央资政院成立的时候,请愿代表团又向资政院上书,请资政院提议设立内阁,立即召开国会。资政院多数议员的主张与各省谘议局一致,于是议决上请。此时各省督抚或受谘议局的影响,或被似是而非的中央集权制所苦,也盼望中央有一个像样的责任内阁出现。因此也联合起来致电军机处,建议内阁、国会从速同时设立。载沣见各省督抚都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害怕一口拒绝会引起地方上的分裂,于是接受了部分请求,下诏将九年预备期缩短,将在宣统五年召集国会,在国会未开之前,先将官制厘订,设立内阁。
这样,请愿代表团中一部分人认为朝廷接受了请愿,便不再活动了。惟有湖北的汤化龙、湖南的谭延闿、四川的蒲殿俊等几个议长还守着“速开国会”的宗旨不放,准备第四次请愿。
正在此时,东三省又来了许多请愿代表。载沣不能再容忍了。他命令民政部和步军统领衙门将东三省代表递解回籍。又将活动最厉害的天津籍议员温世霖发戍新疆,并下令各省督抚弹压请愿代表。这第四次请愿胎死腹中。大清国的国会,一直到它的覆灭始终没有开成。
杨度是坚决地站在国会请愿派这一边的。他与张謇、汤化龙等人频繁接触,为他们出谋画策。为配合国内请愿派的活动,他在顺天时报上发表布告宪政公会文,申言自己力主速开国会,以救危亡的一贯态度。并尖锐指出,外人图谋瓜分灭亡中国,乃今日中国最为危险之事。同时又强调,只有实行君主立宪制,才是中国救亡图存的最好出路,而自己“本最初救国之怀,负天下安危之责,不以一时毁誉得失而易往昔之宗旨”。这以后他又上了一道速开国会折,大声疾呼“非速开国会不足以救国势之危”。奏折递上去后杳无音讯。他愤而交帝国日报公之于世,表示对国会请愿活动的公开支持。
以载沣为首的朝廷对宪政假热心真反对的态度,内外国事的日益艰难,使杨度的心情甚为抑郁,这期间虽有亦竹生女,静竹瘫痪渐有起色之喜,也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而张之洞的病逝和夏寿田遭家祸请假回籍,又给他增加几重优愁。
刚办过七十二岁寿筵的张之洞便病入膏肓了。临终的这天中午,长子仁权慌忙上报朝廷,被国事搅得昏头昏脑的载沣这时才想起要去看看他。张之洞从武昌调到北京后,一直处在衰病之中,这次病情急剧恶化,其原因正是来自载沣。
半个月前,张之洞扶着病躯亲登醇王府,指出载沣执政以来许多不妥之处,其中最大的失策在于专用亲贵。兄弟连翩长陆、海军大权,实为先朝未见,望改弦易辙。载沣不但不听,反而叫他只宜静心养病,不要多管国事。张之洞身任疆吏数十年,早已养成了颐指气使的骄慢气习,现在做了领班大学士、军机大臣,一片好心为了国家的安危而不顾自身的安危,这个被他视同孙辈的年轻人,居然可以摆起监国的架子,教训他张之洞当面不敢顶撞,回到寓所后捶胸打背高声叫道:“不意受此等气,今日始知军机大臣不可为也”连叫两声后,大口大口的血便不可遏制地吐出来,从此一病不起。中外名医迭进方药,均告无效,病势日渐危险。但他头脑依旧清醒。见载沣来了,他仍想以儒臣的一片诚意,对这位年轻摄政王作最后一次规劝,使之明瞭亡国危机已迫在眉睫,从而猛然醒悟,振作朝纲。
当载沣来到病榻前时,张之洞勉强睁开眼睛说:“惊动王爷,心实不安。”
载沣说:“老中堂公忠体国,有名望,好好保养。”
张之洞十分吃力地说:“公忠体国,所不能当,廉政无私,不敢不勉。”
谁知这几句话大大地刺伤了载沣的自尊心。因为张之洞上次力谏他不该让两个兄弟做陆、海军大臣,其理由便是应避彻私之嫌。
载沣很不高兴地起身说:“老中堂,你病得很重,不宜多说话。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吧。我很忙,先走了。”
张之洞想得好好的一番正言悦论无法说出来,气得闭上眼睛不理载沣。
载沣刚走,小皇帝的师傅陈宝深进来探视,问:“监国刚才说了些什么”
张之洞轻轻地摇摇头,叹道:“他什么话也没说,也不让我讲话,大清国的国运已走到尽头了”
张之洞将子孙唤到床边,吩咐仁权执笔,在他早已写好的“勿负国恩,勿坠家风”的遗训上再加几行字:“吾生平学问行十之四五,治术行十之五六,心术则大中至正。”
就在这天夜里,一代名臣张之洞带着无穷无尽的遗憾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张之洞死后不久,夏寿田的父亲、陕西巡抚夏时,被御史以贪污罪名弹劾革职。夏时六十五岁了,受此打击,旧病复发,卧倒西安寓所。他怕再也见不到儿子,修书一封到北京。夏寿田得书,立即请假赶赴西安。夏时在儿子的安慰下,加之医治得当,病渐渐好了。夏时执意要回桂阳老家。夏寿田对老父千里之遥的归途不放心,便向翰苑请了长假,一路护送回桂阳。
自从夏寿田离京后,杨度觉得京师的生活比往昔孤单多了。他从夏时的回籍想到袁世凯的革职,从袁世凯的革职又想到张之洞的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