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民必作,纪纲不行,大乱四起。又列举了大清王朝薄赋、重民、恤商、慎刑等十五条仁政,说凡我报礼之士戴德之民,固当各护忠爱,人人与国为体,凡一切邪说暴行足以启犯上作乱之渐者,拒之勿听。
长沙本是推行新政最激烈的省份,为何现在唱的调子与京师发出的上谕如此针锋相对呢张之洞本是积极主张变通陈法力除积弊的有识大员,他曾捐五千两银子到京师强学会,在督署以重礼接待过康有为,称赞他的爱国热肠,如今为何这样杀气腾腾地对待康有为呢陈宝箴、黄遵宪、徐仁铸等人为什么不以皇上的谕旨来批驳张之洞呢杨度的心开始紧张起来,为新政的前途而忧虑,为梁启超、谭嗣同的命运捏着一把汗。
时隔不久,京师传来天崩地裂般的消息。谭嗣同、康广仁、杨锐、林旭、杨深秀、刘光第被杀于菜市口。谭嗣同尤为死得壮烈,临刑前愤然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围观之人无不唏嘘。所有参与新政的人员都被目为乱党,一 一拘捕。康有为、梁启超幸得外国人的帮助才逃出国境。徐致靖被捕入狱,陈宝箴、黄遵宪、徐仁铸、熊希龄等均被革职回籍,永不叙用。连早已罢官回家养老的翁同龢,此时亦罪加一等,交地方官严加管束。光绪帝则被囚之于瀛台。慈禧重新训政,新政一律废止。实行了一百零三天的新政,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的一现昙花。湖南的新政也全部崩溃。原布政使俞廉三署理巡抚。他上台之后,一切复旧。王先谦、叶德辉之流弹冠相庆,原先参与新政的人员或拘捕,或外逃,刚露生机的三湘大地又回到了以往死一般的沉寂。
惨痛的剧变使杨度陷于忧郁之中,随之而来的一则传闻更使他惊讶。新近从京师回来的人都说,这次政变的祸首虽是慈禧,而导致政变的罪人,正是被杨度称之为当今官场上的凤毛麟角之袁世凯。政变前三天深夜,谭嗣同密访袁世凯,请他救援皇上,袁满口答应。但袁回天津后即向荣禄告密,荣禄连夜进京见慈禧,将皇上的计划全部奏报。于是慈禧凌晨进宫,先一步下了手,从而演出了一连串的悲剧。
杨度听了这则传闻,如同头上重重地挨了一闷棍。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那个雄才大略、礼贤下士的练兵大员竟然是一个出尔反尔、卖主求荣的小人自己在徐致靖的面前是说了袁的不少好话的,徐致靖的推荐,谭嗣同的深夜密访,是不是与此有关呢想到这里,杨度的心情很沉重。然而,他又不得不佩服湘绮师,如果不是湘绮师的那封叫他回湘的信,说不定此刻他仍在京师,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但是,湘绮师身居湘江孤岛,离京师数千里之遥,他何能有如此英明的预见呢看来虽追随先生两三年了,尚并未得到先生学问之皮毛。怀着对先生深深的谢意和敬意,在一个风雨如磐的秋夜,杨度来到了明杏斋。
八湘绮老人传授帝王之学的真谛
“晳子,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你怎么来了”正在灯下挥毫不辍的王闿运摘下老花镜,对着站在门外的学生说。
“特为来向先生讨教。”杨度在宽敞的屋檐下脱去木屣,收起雨伞,然后擦去脸上的雨滴,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走进书房,坐到先生的对面。
“周妈,晳子来了,泡碗好茶来”王闿运对着卧房大声喊。
周妈答应了一声,却磨磨蹭蹭地半天不出来。叔姬就要和代懿结婚了,周妈的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这一切都是因为杨度的缘故。假若他不来,哪里会有什么叔姬没有叔姬,她的女儿就稳稳当当成了王家的媳妇,她也就名副其实地做了王闿运的中馈了。这个该死的杨度,第一次见面便冲了她的兴头,想不到现在居然真正坏了大事。周妈本想不出来泡茶,但又怕惹老头子发脾气,好半天才端来一碗不冷不热的温吞水,懒洋洋地放在杨度的身边,话也不说一句,眼也不瞧一下地便走了。杨度却不在意,完全不把周妈的态度看在眼里。他对老师说:“学生今夜要向您老请教,两个月前,学生身处京师,可谓在是非漩涡之中心,虽时时感觉到新政推行的艰难,但并没有想到新政会败得这样悲惨,而您老远在东洲上,连长沙也不去,那时就说我若不离京师,将有灭顶之灾。先生,您老对新政,对时局的预见,为何能有如此的英明”
王闿运摸起手边那把雪亮的铜水烟壶,从周妈手绣的莲花鸳鸯荷包中慢慢地掏出一撮蚕豆大小的金黄烟丝。杨度赶紧将桌上摆的一盒洋火擦燃,给先生点上纸捻子。王闿运半眯着眼睛吹燃了纸捻,随着一阵咕噜噜水浪声音过后,满是书笔的宽大案桌上空飘起一缕缕轻烟。眼看着轻烟慢慢地消散了,湘绮老人仍未开口。王闿运一向以思维敏捷应答如流著称,如今虽年过花甲,思维和行动均无老态,他手下一批号称机敏的学生也常常自愧不如。今日如此面无表情反应迟钝,杨度近两三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想必先生正在进行一项重大的思索,他放下洋火盒,正襟危坐,随时准备聆听教诲。
“我从同治元年开始设帐讲学,至今已有三十七八年了,教出来的学生不下三千多人,说一句桃李满天下的话也不过分。”王闿运并没有直接回答学生的提问,却回忆起他的教书生涯来,杨度颇为迷惑不解。“这三千弟子,虽不能说个个成材,但绝大部分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是我这个做了近四十年教书匠的安慰,尤其是今科夏大的高中榜眼,他自己风头出足,也为我的老脸挣了不少光。这几个月来请求进船山书院的人已逾千数,大家都说王某人教出了一个榜眼公,本事大得很,人人都想做榜眼,便都来投王某人的门下,他们哪里知道,王某人执鞭授徒四十春秋,也只教出了一个夏大。”
说到这里,王闿运笑了起来,他磕掉烟锅里的烟灰,重新又装了一袋,吹燃了纸捻。杨度心里很惭愧。老师当然不是借此来讥讽他,这点他知道,但自己也太不争气了,倘若他杨晳子这次点了个头名状元回来,该会给老师带来多大的荣耀
“世人更不知道的是,我王某人教书育人的最大目的,并不在于造就进士、翰林,故而夏大中了榜眼,在一般的教书先生看来是最大的终身荣光,但在我看来,却并没有多大的喜悦。你应当记得,你刚来到东洲的时候,就对你讲过,我有三门学问:一为帝王之学,一为诗文之学,一为功名之学。这功名之学乃是我王门第三等即下等之学,这门学问即使再出几个鼎甲,我也不会欢喜若狂。”
初进明杏斋的情景又浮现在杨度的脑中。就是在那天,他激动地向先生表示,他要学的是上等的帝王之学。而这几年,先生也的确是把他向这门学问中引导,事实上他也从中学到了许许多多外间所学不到的真学问。杨度想到这里,刚才失衡的心情略趋平衡。
“我有四个儿子,也曾想让他们能有一点惊人的出息,但后来我冷眼旁观,四个儿子都不是那块料。在你之前,我也曾有意培养几个弟子继承帝王之学,但很遗憾,有的后来自己不争气,有的又时运不济,几十年过去了,并没有一个满意的学生。我今年六十六岁了,有生之年不多了,现在只有你一个在致力这门绝学,更何况王杨两家又联了姻,你我之间既是师生又是亲戚,我将自己一生的真实学问传授给你,这是不用怀疑的。不过,晳子你自身也要努力,不要辜负了我这番心血。”
杨度的心被先生这几句至诚至恳的话说得急剧地跳动起来,他涨红着脸慷慨地说:“先生请放心,学生决不会使您老失望。今生若不得时则罢了,只要风云一动,学生一定要乘时而起,做今日的良、平、房、杜”
王闿运轻轻地点点头,放下铜烟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说:“你有这个志,这点我早已看出,你有这个才,我也不怀疑,但你毕竟阅历太少。前些年跟随伯父游历过中原大地,这是你一个可贵的经历。你之所以有浩然不凡之志,其实正得力于汴洛旧京之风的熏陶。这点或许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我当年亲去石塘铺会你,却有很大程度是看中了这一点的。不过总的来说,你还是在书斋中过来的人,又对书迷恋得太深。我曾对人说过,代懿是书呆,午贻是书蠹,你是书痴。书不可不读,但呆、蠹、痴却不可取,不要说办国家大事不行,就是那些真正成就了一番大学问的人,也没有一个书呆子的。你应该记得许浑的两句诗: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你问为何我在东洲有先见之明,这是因为早在年轻时我就已看到溪水边涌起的乌云,又在今春感觉到一阵阵不寻常的冷风,从而断定有一场大山雨要来。”
湘绮老人绕了老大一个圈子,到这时才接触到杨度所提的问题,而杨度就在随老师绕圈子的过程中,得到了两三年来所从未有过的绝大信任和期望,心里正烧起一团火。这团强烈求知的欲火,要把先生所传授的深奥的大道理煨熟煨烂,然后再细嚼慢咽,消化吸收。这或许正是作为一代名师的王闿运的执教成功之处。年轻时便看到了溪云,这话说得多玄杨度竖起两只耳朵,以十二分的凝神专注,谛听老师的下文。
“先说说冷风。”王闿运又习惯地摸起烟壶。杨度也恰好感觉到有股冷风从后面吹来。原来外面的雨下得正起劲,风也在不停地刮,一张窗纸遭雨淋湿,又被风吹破了。冷风乘虚而入,灌进了明杏斋。杨度本想去找块木板挡着,见先生已开口说话了,便不敢再挪动脚步。
“皇上鉴于甲午年海战的失败,采纳康有为的主意,以变法来求自强,本无可厚非。世无常法,惟变可通,但变则触犯旧序,触犯旧序则必然有人反对,故古来有言,利不什者不变法,算是充分看到了变法的艰难。这话去年你从长沙回来时,我跟你说过,你还记得吗”
“记得。”杨度点头说,“您老那时就说康有为的变法会要得罪很多人。”
“是这个意思。”王闿运继续说,“若利有十倍,拥护者则多,反对者成不了气候,所变之法易于通行,否则必然引起动乱。大清朝之法,早在几十年前,我便看出它弊病丛生,非变不可。曾文正当时也看出了,他在晚年用了很大的气力来扭转弊端,想做一番中兴大业,但即使如曾文正这样功德和权势都达到极点的人,所变亦不多,收效更微。于此可见大清朝的法改变之难了。”
纸捻子又点着了,书案上空又飘浮起一缕缕轻烟。隔壁卧房里,周妈早已发出阵阵均匀的鼾声。
“在湖南,正当陈右铭力倡新政的时候,王益吾、叶焕彬他们就公开反对。叶焕彬在学界的威望当然不够,但王益吾却不可小觑。他们攻击陈右铭的一切新政,这固然不对,但对右铭放任梁启超在时务学堂鼓吹民主、民权的批评,则是很有道理的。这点,我也支持他们。”
杨度想起他从长沙回来,一谈起时务学堂先生就反感的事。的确,民权、民主几乎在所有耆宿眼里,都成了大逆不道的邪说。
“不过,王益吾、叶焕彬等人的反对,归根结底只是书生的议论,可以影响人心,但毕竟成不了大事。右铭采用强硬的手腕,湖南的新政还是在推行的。今年春末,张香涛制军突然广为印发劝学篇,说中国之祸不在四海而在九州之内,又说这些年邪说暴行横流天下,倡民权民主的人都是祸国之贼。张香涛这个人你不认识,咸丰年间我在京师时与他交往很多,他是一个很不一般的人物。他十六岁中解元,二十六岁中探花,供职翰苑时为清流派的主要人物,尔后清流派均因得罪权贵而遭贬,惟独张香涛却官运亨通,由内阁学士外放山西巡抚,没有几年又调升两广总督,起用老将冯子材,取得谅山大捷。来湖广这几年修铁路,建铁厂、枪炮厂,设织布、纺纱、缫丝、制麻四局,又创办两湖书院,政绩显赫。张香涛先前十分看重康有为,把康视为国士,而康又为皇上所倚重,这样一个工于宦术的朝廷大员,若没有从京师最上层获得不利于新政的最机密最确切的消息,他敢于刊发劝学篇,公然与皇上唱对台戏吗”
王闿运两眼望着杨度,似乎在向学生提出这个问题。杨度明白了许多,轻轻点头说:“先生分析得对,大家都说张制军最圆滑最会做官,他的确有可能掌握了最高的机密,春末时便已预见了初秋的这一幕。”
“这就是山雨未来之前的满楼风。我得知你在京师与康梁徐学士等人接触频繁时,对代懿说,书痴自谓不痴,这回却痴了,所以急速召你回湘。”
外面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也住了,只听见屋檐水嘀嗒嘀嗒的响声,伴着周妈的轻微鼾声,愈加衬托出夜色的寂静单调。
“先生,您刚才说年轻时就已看到了溪水边涌起的乌云,关于这一点,您老能详细给学生指明吗”杨度前倾着身子延颈受教。
“关于这一点,我今夜要好好地跟你谈谈。”王闿运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笑着说,“夜很深了,我肚子饿了,想必你也饿了,厨房里有现成的卤菜,前些日子赵明府打发人送了一坛胡子酒,还未打开,你也去搬了来,今夜我们师生就来个竟夕畅谈吧”
经先生这么一提,杨度也的确觉得肚子饿了。他喜欢饮酒,也善饮,今夜在明杏斋,一边饮味道醇美的胡子酒,一边听先生讲逝去的本朝典故,这是人生一件多么难得的趣事美酒雅兴,相互辉映,直到没齿之年回想起来都是回味无穷的。
他兴冲冲地提着油灯走进厨房,见碗柜里摆着一碟卤牛肉,一碟油炸香干,忙把它端起。又四处寻找,见屋角边有一个大肚小口酱色瓦坛子,坛子上套一圈篾织的绳索,无疑这是酒坛子了。杨度一手提酒坛,一手夹着两碟卤菜走进书房。王闿运笑着说:“晳子能干,将来开酒店,一定是个好伙计”
杨度高兴起来,与老师开着玩笑:“那时我和先生一起开家酒铺,先生管收钱,我当垆。”
王闿运大笑道:“我这么老了,还能管账吗你自己去收钱吧,找个卓文君来替你当垆”
杨度也哈哈大笑起来。王闿运从书桌屉子里摸出一包油炸花生米来。杨度打趣道:“先生,这是您平时的零食吧”
“不错。”王闿运爽爽快快地承认,“周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东西,常常塞一包在这里,幸而小孙子们不在身旁,不然的话,哪还有我老头子的份”
王闿运咧嘴开心地笑着,宛如一个老顽童。
师生对坐,三杯酒下肚后,王闿运接上了刚才的话题:“我年轻时漫游江湖,以文会友,初生之犊不怕虎,也敢于游说公卿,不怕他侯门渊深似海,虎帐刀枪如林,颇有点说大人则藐之的气概。咸同年间的名人,朝廷中的肃雨亭、潘伯寅、张香涛,督抚中如官秀峰、张石卿、骆吁门等都成了忘年交,至于三湘子弟中的豪杰,上自曾文正、左文襄,下至偏裨校尉,结识的不下数百人。李少荃、袁甲三、多礼堂、鲍春霆等人,或与他们谈过诗文,或赴过他们的宴席,都非泛泛之交。就在这遍识天下士之际,我将爱新觉罗氏创建的这个王朝看得一清二楚了,我断定它的兴盛期早已一去不复返,大清已经走到了末路。”
追随先生两三年来,用这样明白的语言表达他对朝廷的看法,这尚是第一次;何况朝廷正在杀气腾腾地镇压乱党,先生的言论与乱党的主张有何不同杨度暗暗地吃惊。
“晳子,你听没听说过,我两次劝曾文正蓄势自立的事”王闿运说话之间又喝了几杯,略有点醉意了。他摘去头上的青缎瓜皮帽,把它抓在手里,睁大眼睛问学生。
这是杨度最感兴趣的事,那年在碧云寺他问过曾广钧,也不知广钧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是不肯说,还说要他今后亲自去问湘绮师本人。今夜先生主动说起这件事了,真是难逢难遇的好机会,杨度精神倍增,说:“听是听说过,但不详细,又有人说先生本人并不承认。”
“我在别人面前都不承认,承认了就要杀头的呀”为人本来就平易的王闿运,喝了几杯酒之后,就更不摆师道尊严的架子了。他伸出右手掌来,做出一把刀的样子,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杨度觉得先生越是这样,越是可亲可爱。
“今夜我告诉你,这都是真的,但你千万要记住,不能对外人说呀”
杨度想,今夜老师格外兴奋,要是他能将两次劝曾国藩造反的事说出来,岂不给后人留下一段信史现在固然不能说,今后总要寻一个法子把它留在史册上,传给后代子孙的。应该让先生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他起身抓起酒坛子,将老师的酒杯倒满,说:“先生您老说到哪里去了,今后就是刀卡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出卖您老。当初您老是如何劝曾文正自立的,详细地讲给学生听听,就当您老上一堂帝王之学的课吧”
王闿运望着满满的酒杯,没有喝,说:“你去烧一壶开水来,给我泡一碗浓茶。酒不能多喝了,再喝就醉了。”
杨度当然不希望老师醉,于是到厨房去烧水。王闿运则又拿起铜水烟壶抽起烟来。一会,水烧开了,杨度泡了两碗茶,一碗给先生,一碗给自己。胡子酒性不烈,王闿运喝下茶后微醉已消失,恢复了常态。
“第一次在咸丰四年春,我那时也在东洲,但不是做先生,而是做学生。曾文正在衡州府练了大半年的兵,建起了水陆二十营一万人的团勇。就要出师了,他写了一篇讨粤匪檄,叫人抄了几百份四处张贴。我看到了,就借此入手,到桑园街去会曾文正。”
曾国藩的文章本写得好,又加之功业名位冠于一时,当时读书人无不诵读曾的文章,称之为湘乡文,比桐城文还要高出一筹。杨度也读过这篇檄文,他极为用心地听着,看先生是如何通过这篇檄文入手的,这可是真正的窾要之处
“我那时年轻,原以为曾文正大异于常人,谁知一见面,才知他极其普通。他那时正守母丧,办事都穿素便服,我看他那模样,就是一个乡里穷塾师,待人也还谦和,一开口就说对我闻名已久,先以为这是客套话,后才知道他真的听别人说起过我,于是一下子就显得亲近了。我说,曾大人,你的檄文写得好是好,就是回避了一件大事。他问回避了什么大事。我说长毛造反,一个重要的依据是说满人不是中国人,所以要把满人推翻赶走。其实长毛这个说法是错的,满人是中国人。满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