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鞒…,你只吃了这半拉窝头,不会饿吗?”
“没关系的,我平时就吃的不多,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啦。”
“哎,我跟你说哈,要是不够的话就去你东篱哥那枕头下面踅摸踅摸,嘿嘿肯定会大有所获嗒”
“嗯嗯石哥…”是孙东篱阴阳怪气的嗽了嗽嗓子,他正扛着一捆草料向这边走来。
“老实交代,你方才跟小鞒在那儿嘀嘀咕咕的都说了些什么?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儿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是……那个谁…进京…不安好心?”
“董卓进京,不安好心”
“啊对对…就是他,三国时期的人,这柳琴戏里面唱过的。”他说着一把将那草捆撂在了马棚边。
“哎呦呦,还知道是三国时期的人呐。我看你小子知道的那点儿稗官野史,全是从那戏里面听来的吧。”
向梓鞒听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笑。身边的这几位大哥虽是人粗了点儿,却不失朴实的憨厚。他们虽是一刻不吵就难受,却能看出彼此这心里当真是要紧的很。
“哎?说到这三国时期……。”孙东篱说着瞪大眼睛凑近了向梓鞒。“那三国里面不是也有个小乔嘛?哎……难道说?你便是那江东乔公家的美人?”
“东篱哥说笑了,我的鞒字是鞒鞍的鞒,不是乔玄的乔……再说,那二乔本是女儿”向梓鞒拉低了声音,内心多少有些不快,他不太喜欢孙东篱的这种比喻。
可孙东篱却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自己的,似是没有任何察觉。
“石哥,我没记错的话那戏里面说…小乔她最后嫁给谁了?哦,对是周瑜,周郎啊嘿这可真是巧了哈说来咱们团里真有个周瑜呐,人们不是都说咱们廖团长正是这周瑜在世嘛这柳琴戏唱的当真不赖,若那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说的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死你这个没头脑的臭小子,净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石川儿的心思细,他早就看出了向梓鞒的不悦。
“哎石哥,我说错什么了你就打我”孙东篱一脸茫然边招架着边扯腿就跑,石川儿在后面紧追不舍,追着他跑出了门去。
“少爷”
“哦,莱恩。你不去休息啊?”向梓鞒低下头,像是那打蔫的花枝。
“少爷,你不太高兴啊。是不是顺喜他又说了什么?我这就去教训他”
“没有,莱恩,你还是快回去吧。廖团长他只罚了我们四个,不能连累你也进来。
“四个?我怎么就见你一人在这儿,他们人呢…?”
“石哥和东篱哥刚追着跑出去了。班长他,应该正在后院儿给战马刷毛呢…说来,这都怪我,那时候也不知自己是怎的,就是气不过。”
“少爷,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啊,我来帮你,这么重的活儿,你哪里干的?”莱恩说着一把抱起了那捆草料,熟练的依次分添在了各个马槽内。
“少爷,这些年里,我一直在这保安团里和马打交道。伺候马的事啊我再清楚不过了,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哎莱恩,你看它们吃的好香啊”向梓鞒看到那战马的嘴巴正在一撕一磨的反复咀嚼,颇感有趣。
“是呀,俗话说的好,马不得夜草不肥。尤其像这战马,白天消耗的体力过大,到了晚上一定要好好吃饱才行。”
“哎呀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他赶忙揽起一簇草来,添到了紫骅骝的嘴边。“廖团长他嘱咐我了,要让紫骅骝多多的吃。”
“是嘛,他这样说的?”
“嗯。是啊,他说紫骅骝的食量可大了呢”
“他还敢让你接触紫骅骝呀,我看你要是再多喂它几天,它就不要廖团长啦。”
“哈哈…瞧你说的,哪会有那样的事。”向梓鞒微笑着看向紫骅骝,又捋了把它的鬃毛。
这时候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是石川儿和孙东篱勾肩搭背的走了回来。
“怎么啦,什么事让两位大哥这么开心?”
“小鞒,你可是没看见呢…顺喜那兔崽子…哎呀笑死我了…不行了,快,让石哥跟你说吧。”孙东篱强撑着那笑弯了的腰,不住的倒着气儿。
“石哥,顺喜他怎么了?”
“咳别提那兔崽子有多糗了。咱团长不是罚他在团部大门外守夜站岗嘛谁知道那小子不老老实实的站岗,竟是色胆包天,胆敢纠缠惠儿”
“惠儿”莱恩神色紧张的赶忙上前一步问道。
向梓鞒觉得好生奇怪,莱恩他,这么激动是为的什么。
“就是惠儿啊哎?你们见过的呀,就是卫生部的那个女护士,长得挺漂亮的那个”
“石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见过她?”
“…咳我呀,今儿个中午的时候恰巧从那团部路过,正好看到了你们二人被那一队女护士团团围住。哎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高连长知道了,他最讨厌我到处窜丢的”
“啊,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见到我时会露出了一幅早就认识的表情。莱恩,原来我们早就与石哥他有这一面之缘啦…莱恩?”
莱恩傻愣在一旁出神,似是在想着什么……
“哎呦石哥,这不是在说顺喜呢嘛,怎么扯到别的事情上啦。”孙东篱戳在一旁一脸不耐烦的提醒道。
“啊对,接着说那小兔崽子的事。不知是惠儿向他打听了一句什么,那小子见她生的美貌就欲与其搭话闲扯,末了还纠缠住惠儿,不让她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光芒万丈的高连长出现啦恰巧是被连长逮了个正着,那小子吓的愣时就尿了裤子哈哈哈……”石川儿说着还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旁的向梓鞒和莱恩也是忍俊不禁了。
“咱连长见他裤裆都湿了,当时那脸上,那个表情…哈哈哈,别提多复杂了,真是又想杀他又想笑啊。”
“然后呢。”邝班长听到这儿憋不住想笑,又忍了忍,慢慢走了过来。
“然后啊,高连长就罚他光穿着那尿湿了的大裤衩子绕着咱们171军团驻地好好跑上一大圈儿…哈哈哈,你们可是没看见那大裤衩子迎着西北风儿,那叫一个凉快……哈哈哈。”
向梓鞒和莱恩已是扶在了一起,笑到站都站不稳了。一时间,那清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马棚大院里…
“嗯嗯”是身后有人走来,向梓鞒转身一看却是廖以鞍。
“团,团长…噗哈哈哈…”向梓鞒怎么憋也憋不住那股想笑的情绪,看到廖以鞍此刻严肃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
“看来,是我罚的不够严啊。对不对,向梓鞒。”廖以鞍背起手看着面前的这个新人,明明是一句批评的话,但经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变得十分柔和,就像是恩威并济。
“不…不够严…啊不对”向梓鞒说的颠三倒四全没了逻辑,因为他心里想的全是顺喜那副滑稽不堪的模样。
“跟我说说,什么事那么好笑。”廖以鞍轻抬起眼看了看紫骅骝,又稍稍低下头继续看向他,那双墨兰色 的双瞳好似这夜一样幽暗而浩瀚。
“啊,没有啊,廖团长,我们笑那是因为……呃。”向梓鞒最不会的就是撒谎,他涨红着脸稍稍扭过头去看了眼石川儿。石川儿鬼精鬼精的,立马将头别过了一旁,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嗯,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廖以鞍说罢低下眼帘,微微正了正自己的腰带。那样标准精致的身段就像是为着一身戎装而生的。
向梓鞒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自己身上的穿的那套可真是单薄的可怜啊。
“顺喜他,现在看来也是被罚的不浅…”没等廖以鞍说完,向梓鞒他们又是憋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许笑”他微微皱了下眉,若不是近看当真看不出他脸上的,那一抹怒色。
“既然该罚的都罚了,我还是那句话,人心要齐,班与班之间决不能滋生任何间隔离隙。上了战场,我们都是中国人,日本鬼子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们说对嘛”
“没错团长”邝遇尧他们齐声应道。
“对嘛,向梓鞒?”
“…啊,没错”
廖以鞍听之后点了点头,这便向着紫骅骝走去……一瞬间,一阵清风扫过向梓鞒的面庞,这风中还带着马棚里清新的草香。
他那一身校级军官的暗绿色呢子军装在清冷的月光照射下,正熠熠的泛着靛蓝色的光辉。
那腰间的皮带严丝合缝,将那军装紧紧束起来,却没留一丝褶皱的痕迹。裤腿也是紧紧的束在皮靴里,隐约可现那样笔挺而有力的骨架。一切都是那般一丝不苟,不露破绽。
走到紫骅骝面前,他慢慢蹲下身去,轻轻抚摸起他的爱马……
“这草料还是加的不够,紫骅骝他吃不饱的再去添些来”
“啊,是团长”莱恩轻快的应了一声。
“不”他左手迅速一扬一个象征停止的手势,那洁白的手套,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月弧。“草料场就在这马棚后面,你,自己去”那手指径直指向了向梓鞒。
“是,团长”向梓鞒赶忙跑去后面的草料场,却不料映在眼前的竟是一垛垛堆积如山的草捆,他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下手。
若想直接抽取那最下面的一捆,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二话没说,就攀附着草垛爬了上去,晃晃悠悠唧唧歪歪总算是还是站上去了。
他抱起了一捆来,用力抛到了地上。如释重负的他掸掸双手,决定原路下来。刚要迈步,却脚下一滑,跌了下去…还好,是地上有那一捆草料垫着,不然像他这样的摔法儿一定会很惨吧。
“真是的,我怎么会这么笨。”他强撑着身体,扛起那捆草料走了回去。
“团长,草料来了”
“哈哈,小鞒,你的脸…”石川儿和孙东篱大笑了出来。
向梓鞒这才意识到,他赶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看到那掌心间满是草屑。
“叫你去取草料,怎么会弄成这样?”
“团长,我……我不小心摔倒的。”他不愿意被人看扁,重重的低下头去。
“摔倒?你不会是爬到那上面去了?你没看见一边的草耙子吗?”
“啊,草耙子?…那是什么?”
廖以鞍听到这儿,那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向梓鞒的无知倒是让他回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若不是进了黄埔,成了军人,他也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吧。
“小鞒,你连草耙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没那个家伙你怎么把那草捆搂下来的?”
“少爷…没事没事,这些我慢慢跟你讲哈。”莱恩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慰了一句。
“向梓鞒,看到了没?每天要给紫骅骝添这么多才够。”廖以鞍说罢站起身来。
“是…团长…”他回答的有气无力,没精打彩。
“没关系,是人都会有第一次的。但是你要记住,人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能战胜的了自己就可以战胜一切。”
向梓鞒望向他,心里琢磨着他的话,团长他说的一点没错,一切困难和烦恼皆因心生,要想坚持走下去,首先就要打败内心中的那个自己。
“好了…”廖以鞍掸了掸手上那残余的草屑,“夜已经深了,你们就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啊,那团长您慢走”石川儿他们齐声说道。
廖以鞍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下手,径直向外走去。
“团长”向梓鞒站在原地,突然喊了一声。
“什么事?”
“啊…您不觉得…今天这天气很冷嘛”
向梓鞒话音未落竟逗乐了一旁的众人,这样突然又莫名奇妙的话,难道是在故意拿着首长开涮嘛?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这军服只是单层棉,我想再加件衣服在里面,就在里面,看不出的…团长,我的那些衣服都在箱子里,只拿一件可不可以?”
廖以鞍那墨兰色的眸子看向他,停顿了片刻“…不可以”再没多说,他,快步离开了。
“团…”
“哎呀,小鞒,回去吧…我都快困死了。”孙东篱打了个哈欠推了推他。
“是啊,走吧,都是大老爷们儿,这点儿冷还抗不过去嘛?”石川儿说罢和众人一起推着向梓鞒离开了马棚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