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往回走。
诸葛恪给朝廷大换血之后,稍加安心。百般寻思只有大权不旁落才能保全自己现在的一切,只有战争才能转嫁现在的矛盾,所以他再度请奏吴主孙亮要攻打青州、徐州。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成也萧何败萧何。诸葛恪能成为托孤重臣是孙峻相助,而今诸葛恪的手已经遮住了他孙峻的天空。都乡侯孙峻也是孙权的托孤重臣,本就与诸葛恪貌合神离,看不惯他居功自傲,欺压群臣,又在几位顾名大臣中独大。
孙峻找到另一位顾命大臣滕胤。朝中人都知道腾胤与诸葛恪是儿女亲家,两人关系交好,可是孙峻看得出滕胤与诸葛恪实则彼此猜忌。现在事关重大,他要稳妥起见,必须拉拢腾胤,至少确认他会保持中立。
孙峻去拜望腾胤:“太傅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真让人担忧。”
“是啊。”
“若是太傅不迅速康健,那么东吴依仗何人?”
“是啊。”
“您最近探望太傅了吗?”
“是啊。”
孙峻一直看着滕胤的表情,察觉一提到诸葛恪的病体腾胤就极为忧戚,心中很是懊恼。待滕胤送他出府,他不甘心地扯过滕胤,面沉似水,低语道:“你不想杀了他吗?”
滕胤也露出杀意:“我们彼此交心多年,你又何必再三试探?”
孙峻放开手,笑着拱手道别。
孙峻到皇宫拜见皇帝,因为两人是本家,说了许多家常话也很正常,那些安插的耳目渐渐怠惰了警惕。
孙峻和吴主聊着聊着,突然提到了越家军纪律严明,射穿帅旗一事,吴主立马阴了脸不再言语。孙峻看得明明白白,佯装不知,又闲着说了些小儿子要成年了,成人礼准备如何的事。说话间为吴主斟满一杯茶,推了过去。吴主刚提起茶杯,发现托盘上一个折放的纸条,愣一下看着孙峻。孙峻也不看他,面色自若,微微颔首。吴主赶紧取了收好,见周边没人在意,又掀开一角,偷看了一眼。眼神灼灼看着孙峻,执起他的手臂,紧了一下。孙峻完全领会了吴主对诸葛恪的仇恨与痛苦。
孙峻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陛下,诸葛将军远征归来一直身体不适,还没有接风呢。”
“是呀。”
“那么,陛下可有意安排宴饮,给太傅压压惊,安抚远征将士的心?”
“当然,我正有此意。还要烦您代劳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福气,呵呵,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孙峻说完,一手模仿摔杯的动作,另一手做立掌下劈状。
吴主用眼代口,轻轻一合。
诸葛恪这几日就坐卧不宁。小欢儿逗他,他也毫无表情,过了好大一会又问:“你说什么?”小欢儿也开始忧心忡忡,不常来走动了。
那一日有一个素衣素冠的年轻人突然闯了进来,诸葛恪大惊:“什么人?”那人脱去丧服大笑道:“诸葛恪我是张特,你上当了!哈哈哈哈,来攻我呀,哈哈哈!”
诸葛恪起身拔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这时那人又突然跪下,细声细气地说:“将军,陛下派人传旨,请将军接旨。”
“反复小人,还敢欺我?”宝剑出鞘,一股血腥喷了诸葛恪满身满脸。
那人惨叫一声倒地。诸葛恪看着死尸,正是自己的侍卫,再看看自己,正手持宝剑,浑身是血,赤脚披发。想来刚才是一梦,误杀了侍卫,又觉得很真实,用手打了自己一耳光,很痛。
外面的侍卫听到里面有吵嚷声,闯进来十几人,看到地上躺着血泊中的侍卫,又见诸葛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都惊骇不已,认为诸葛恪是发狂了,一个个浑身颤栗,不能言语。诸葛恪盯着侍卫问:“你们看到魔鬼了,怕成这样?”侍卫都低着头,缩个脖子,眉目攒聚,谁也不说话。
有下人告诉了陆氏诸葛恪的情况,陆夫人叫人立即去找小欢儿过来。
陆夫人看到诸葛恪披头散发地责问下人,就走过去说:“夫君可好些了?我帮你把头发弄好。”
陆夫人的手刚伸过去,就被诸葛恪推倒在地:“都是背信弃义的人!”
“夫君,你糊涂了吗?你好好看看我是谁?”陆夫人从地上爬起来,就扑了上去,猛烈地摇晃诸葛恪的肩膀。
诸葛恪一个激灵正了过来,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就颓唐地坐到卧榻上,淡淡地说:“你们都下去吧。”
一个侍卫在门口紧张不安,头都要埋到地下了,轻声轻语地说:“将军,宫中又传旨召唤了。”
诸葛恪半天才回过神来:“知道了,就来。”
他让人打来洗簌的水,刚一洗脸,水就全红了。他吓了一跳,低头看自己浑身的血污,再想起刚才的梦,觉得很不吉利。
送走了内官,屋内就剩下了诸葛恪和陆夫人,陆夫人还在那呜呜啼哭。
小欢儿不等通报就急匆匆走了进来:“太傅?!”
“你怎么也叫我太傅?这么疏远。”
小欢一愣,也微微酸意:“这样不是已经很久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始终是我们。”
诸葛恪轻叹一声:“小欢儿,如果我遭了不幸,你要立即离开这里,到西蜀去找一个叫诸葛均的人。他是我本家的叔父,把我家的情况告诉他,这是我爹的意思。”
“不要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就过去了。”
“你一定要答应我。”
“嗯。”
这是个难熬的夜晚。陆夫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闭眼就是诸葛恪披头散发、拎着把剑要砍要杀的模样。
诸葛恪也是闭着眼睛,假装入睡。他开始想起父亲诸葛瑾,开始理解父亲的小心谨慎,或许自己真的错了,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又想到叔父诸葛亮,他会怎么做,自贬三级,或许那真是高明,他确实比自己高明,爹爹我们始终不及二叔。
诸葛恪左思右想浑浑噩噩似梦非梦,蔡林急急忙忙走过来对他说将军我要去魏国了,你要保重,诸葛恪拉着他,他就笑了,说将军什么都一人决断要我们这些人何用,甩开诸葛恪的手就走了,越笑越狂妄,越笑越狰狞。诸葛恪一怒,就醒了。他揉揉头,看看窗外,漆黑如墨,应该是后半夜了。他眯着眼头昏沉沉地,张约来了,说:“大臣都对太傅有意见,要防着点,要少出门。”他点头应允,说:“你要好好看着他们,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张约摇摇头,“太傅,我就要走的人了,什么功名富贵都放下了,就是给太傅提个醒,想着太傅保重。”诸葛恪忙问:“你要去哪?”张约就跪在地上哭了。后面两个牛头马面怪模怪样的人拉起张约,说:“到时候了,走吧”。张约转过身去,“砰砰”给那两人磕头,说“官爷,再给我五个时辰。我让家人多多给二位官爷上贡品”。那两人面目相觑,点头同意了,说“五个时辰后来提他,不可再延误”。诸葛恪看着张约泪如雨下,并不上前解劝,就那样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自己也哭了。
陆夫人在一旁本就不踏实,听到哭声就醒了,轻轻摇动诸葛恪:“夫君,夫君,是被梦魇住了吧!那是个梦,快睁眼睛,夫君,夫君!”过了一会儿,诸葛恪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已泪湿枕畔。
诸葛恪穿戴已毕,要去赴宴。
张约突然走了进来,示意屏退旁人。屋中没有其他人了,张约才对诸葛恪说:“太傅,今日的酒宴去不得。”
诸葛恪不解:“已经是第七道圣旨了,我再不去,谋反的罪名就真的洗不掉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就闯闯,看能奈我何?”
张约急促道:“怕是生变?请太傅三思。”
诸葛恪心生疑惑,决定带着身边最后的一百越家军赴宴。张约请求同行,诸葛恪同意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家中的大黄狗阿慎过来,发出“嗯嗯”地悲吟声,围着诸葛恪蹭来蹭去。诸葛恪蹲下身子,轻抚阿慎的头:“我一会就回来。”那狗的悲鸣声更大了,眼圈中竟泛出泪光,滴答答落到诸葛恪手中。诸葛恪大惊,回想昨天的梦境,就有了退心。这时越家军护卫队都已经站在院门口了,崔思行问诸葛恪还去不去,大家都等着太傅发话。诸葛恪觉得大家都看着自己好端端的,无故就不去,太失体统,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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