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晚李子木干了一件大事,大晚上把所有的门窗大开,直到第二日早上还找了一些香灰洒在了窗柩和床榻边。她觉得她可能疯了,一个晚上都想什么办法能让刘璇得崩溃。
可惜了她一张貌美“辱”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的脸啊。大开门窗的后果就是她竟被五月初萌生的蚊虫同志们咬成了仙人球!
李子木一边咬牙一边碎碎念,最后只能涂了些屋前拔的几棵艾草碾碎的汁液在脸上,然后整张脸绿油油的更像大漠里那种叫仙人球的某物了。
然而,一大清早太尉府西庭院内也不复平时寂静少人的做派,今日来来往往的家仆破天荒都在清扫着庭院。
什么状况,李子木挠头。
面前除了家丁外的另一波戴着巾帽身穿各式儒袍的少年们就是来参加今天笔试的学生?这么多人?
听公孙瓚说,只要能通过那个卢太尉举办的笔试就能长久住在太尉府成为他的关门弟子。他是那个大儒什么融的弟子,然后他现在也要投身教育事业。
“看来这个卢植真有两把刷子。”李子木托着她肿得像个包子一样的仙人球脑袋。这些参加甄选的学生各个拿着书本要么坐在石阶上要么坐在凉亭里,都是一脸严阵以待的……死人脸。
原谅她只能这么低俗的形容。因为她现在没有更多心情赞美他们,像赞美昨晚那碗面一样的那种赞美。
“大小姐,一天不见怎么成了这样。”迎面走来的公孙瓚一脸揶揄神色,他今天一身锦袍风采翩翩自然精气神也把握地不错,甚至有些过剩的征兆。
这回换李子木一张死人脸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公孙公子!”她故意压低声音。
“是吗?那我可真是有些抱歉。”公孙瓚拍了拍李子木的肩:“怎么,有事需要我帮忙?”印象里这小妮子只求过她一回。
李子木轻咳了一声:“你看到刘璇得了吗?”
“不会吧,你是我未来的媳妇,你不会看上他了吧,他就是一个落魄皇族书呆子。”公孙瓚听李子木这么不正常,瞳孔霎时放大一漏嘴就喊了出来。
“啥?”李子木怔住了。
顶着周围人纷纷投来的暧昧目光,李子她嘴角抽了抽,旋即一把扣住那个始作俑者的头:“你疯了!我怎么可能看上他!我要问的是卢植太尉在哪,我要见他。”说完这话脸上竟还有些烧烧的,但被她巧妙掩饰掉了。 不是因为公孙瓚的调戏,他一直都是这副花花肠子是个女的都会巴巴的望。
而她今日之所以找公孙瓚是拜托他带她去卢植,今日主持笔试的就是这座太尉府的主人卢太尉。
没办法,刘璇得那里她肯定住不了了,都被她弄成那样,她只能行此下策了。母亲说过作为她的女儿就要学会见招拆招见桥拆桥。母亲还说,天下男人都不可靠,绝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也绝不能心慈手软!
虽然她也怀疑过父亲的可靠度,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父亲是可靠的,母亲也是对的!
别问她为什么,没为什么,他们都是她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卢植看起来不是特别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孙瓚的身份什么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就遇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儒了。
果然认识一个有特权或者特有钱的青梅还是十分吃香的。她现在寄人篱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身上一没钱手上二没势再加上太尉府各个庭院来去也有人专门盘查,她混不到卢植的住处,而她的现状也只能靠蹭蹭饭生活。
公孙瓚把他们的会面挑在了太尉府的御赐书房中。
走到书房前,李子木大大唏嘘了一番。这也太气派了罢。头顶是镶金撰玉的牌匾,牌匾下是香木镂刻出的百鸟鸣凤图,这可是先桓帝在世时御墨亲绘的,不知道可以值多少钱呢。要不是她个子不够她就差点扑上去了。
也不知道桓帝想表达些什么,赞那个卢植学识广博循循善诱?
或许是她面对眼前流露出的表情太没出息,半推半就间竟被被公孙瓒拉了进去。真够可以的这小子,李子木暗咒。
“公孙公子,这是……”卢太尉看到她的时候正执笔在那张大大的看起来挺奢华的雕花暗纹玄木桌上写意,这桌子有段年月了吧,看起来蛮值钱的喂。李子木偷偷想着。
倒是卢植,对公孙瓚和子木的突然到来倒有些不解,李子木想,应该是挑在这个时辰或许有点扫了他的雅兴吧。
但没办法,李子木耸了耸肩,她必须要找个免费的篱来让她寄。虽说卢植也是男的,但至少凭她直觉是靠谱的。
就在公孙瓚准备介绍的时候,李子木向前一步,朝坐在方正檀木桌前的太尉卢植深深掬了一躬,她绽出一个自己平时觉得还看得过去的微笑:“卢太尉好,小女子李子木,家父蠡吾县一介布衣姓刘名意,家母是南阳新野邓家女。”说着,李子木静静注视着卢植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小在父亲身边学到最多的可能就是察言观色了,但在后来至亲离去后她便几乎过上了四处漂泊随心所欲的日子,这项技能一直没怎么用上。今天正好小试牛刀。
卢植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关键,手中的竹笔“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点墨四溅。撒在了原本规整的太尉正袍衣角,甚是扎眼。
而那幅写意也因正中央凤凰眼上的那一团大大的污墨毁了。
公孙瓚怔了怔以为李子木说的话冒犯了或者卢植心情不好云云,便想拉李子木出去。可这时候卢植却伸出颤颤的手:“让她继续说。”看不清他的情绪。
李子木微微施礼,这是她以前曾在哪里学过的礼仪,一整套的礼仪忘也忘的差不多了,能记得的也只剩这个致歉礼了。她曾在一段日子里天天都在用这条致歉礼,但收到的全是奚落与嘲讽更谈不上原谅了,即使她并没有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对此的界定从此也模糊了。
“家父曾说过子木的这个名字是他患难的患难之交亲自取的,离去时还曾嘱咐子木若有一日见到他必当将那个挚友当成亲生父亲对待……”李子木笑得璀璨,只是提起父亲她总还会有些不自然,或者是她说的这些话有点肉麻?好久不曾这么肉麻了,哎!
“你父亲是刘意?蠡吾侯……刘意?”年近四旬的卢植眉眼依旧能看出当你风采,但终究染上一层沧桑。他的反应很反常,直到最后他迫切等到了李子木僵硬的点头。
不会吧玩大了?李子木嘴角笑得有些僵硬,她只是把父亲托付她的话添油加醋猛然渲染了一番。他只说他离去后如果无处可去就去找涿郡卢植。她当时还怕这个卢伯父翻脸不认人。毕竟树倒猢狲散,狡兔死走狗烹……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只看到卢植单手紧紧支撑着檀木桌,慢慢走下台阶走近李子木:“子木,你父亲有没有说过他的患难之交是我有难时他倾囊相助,而他有难时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听他的安排远远离开,一人苟活于世……”
什么情况?
李子木从卢植的眼中看到了浓烈难以回天的眷怀以及悲痛,一个顶天立地年近四旬的男人在她面前掉下那么深沉的悲哀,这一刻她竟也觉得无能为力。
她想,他或许在回望往事,她所不知道的那些往事。
“父亲走的时候曾告诉我让我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父亲更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谈女儿也是,他说他不曾后悔曾经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只是后悔,把您带进那潭死水污池里。”李子木木然从袖间拿出一枚被包裹好的小小的印鉴,放在卢植掌心之上:“他说人生一世有些事他已无法完成,只愿故人能珍重。”这句话是原话了,李子木挤出一个看起来正经的笑。
卢植巍巍翻过印鉴,陈泥上赫然刻着的正是卢子干的名讳。
霎时,他的神情里压制着几分悲痛,再下一刻,他竟跪在了李子木面前冰冷的地上。李子木差点吓得忘记接自己的下巴。
一旁的公孙瓚也不知何时早已退到了门外。
其实李子木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来涿郡,如果不是刘璇得那日打死了大黑,如果不是他把她带进太尉府。
如果没有如果。这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