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珍确实有些不正常了。
手术室门楣上的提示灯熄灭，看到一身天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推门而出，张铎立刻起身询问佟小米情况，可韩秀珍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管何种结果她都能坦然接受，脸上古井不波的表情甚至让张铎有些害怕。
而后听到“母子平安，产妇叫你们进去”的答复，这女人顿时眼神一亮，只是很快又暗淡下来。（没经历过，我也不知道剖腹产后能不能进去探望，这个小细节我就不纠结了。）
朝隙开的门缝中留恋再看一眼，心里暗道一声“珍重”，韩秀珍默默转身离开。
“你去哪？”
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她继续朝前走去。
“你不想看下宝宝长什么样？”
韩秀珍终于停下。
背对张铎仰起脖子，可泪水没能倒回眼眶，反而从两侧眼角滑落……
迟疑片刻，韩秀珍一咬牙，狠心小跑逃离。
然而刚跑出一小段距离，手腕被张铎抓住。
“放开我！让我走，我不想再连累她们。”韩秀珍带着哭腔吼道。
张铎用力将她扯回身，歪着嘴角不怀好意道：“知道自己连累了人家，你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不然呢？”韩秀珍双眼通红，脸上挂满泪痕，配上脸颊、脑后的纱布，以及散乱长发，活像个疯婆子。
张铎不放手，凑到她耳边压地声音道：“你要搞清楚，做掉那老头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照顾佟小米还有刚出世的宝宝却能要了我的命！
想走？门都没有！不把你欠下的债都还清了，你哪都不许去！”
说完，拽着女人手腕用力甩向手术室方向。
韩秀珍脚步踉跄，稳住身形，想要回头，又被张铎照着屁股一脚踹进大门。
…………
由于佟小米是剖腹产，两人需要先套上一次性消毒手术服。
趁着穿衣间隙，张铎道：“既然佟小米没事，那你的事情没必要让她知道，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韩秀珍看向张铎。
张铎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说没发生过，就没发生过！走了，穿好衣服一起进去！”
“可是……”
见她还想说话，张铎扬起拳头。
韩秀珍识趣闭嘴……
…………
刚打过麻药，而且是剖腹产，佟小米看起来极度虚弱。
可当她望向怀中婴儿，双眼绽放出的母爱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变/态杀人狂为止动容。
待张铎两人进入手术室，佟小米对戴着口罩的韩秀珍第一句话便是：“谢谢。”
她清楚记得，车祸发生时这女人如何奋不顾身扑向自己，更别说后来，自己神志模糊间依稀看到韩秀珍一脸血迹将她扛进医院。
佟小米不敢想象，要是当时没有韩秀珍在身旁，现在将有怎么残酷的现实等待着她。
而听到佟小米一声“谢谢”，韩秀珍已经干涸的眼泪再次溢出，双眼盯住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脚下实在无力迈动步子。
见状，佟小米虚弱笑道：“别傻站着，过来抱抱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孩子。”
等了半天，张铎又是一脚轻踹走不动路的韩秀珍。
…………
走近床前，韩秀珍一点点伸出颤抖双手，指尖刚沾到婴儿温软皮肤，好像触电一样马上收回。
佟小米：“别怕，注意托住头就好，抱一下不会有事的，医生说了，只比预产期早了不到一个月，宝宝很健康。”
韩秀珍再次伸手，小心翼翼接过佟小米递来的婴儿，双臂感触隔着手术服传来的柔软，她忍不住将小肉/团如同稀世珍宝一般贴在心口。
仅仅一个呼吸的瞬间，她便感受到基督教徒口中所说圣光降临，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全身上下500多万个毛孔一齐张开，闭上眼睛细细体会怀中肉/团带来的温暖颤栗。
与此同时，自记事起所有的记忆如幻灯片，一张张在脑海里闪过。
小时候在福利院时饥一顿饱一顿的自由童年，被接走后头一回尝到黑猪肉的幸福满足，小伙伴们莫名失踪时的孤单恐惧，破瓜之夜从心底泛起的恶心，得知漂亮阿姨死于人手的悲伤，还有对秃顶老头啖其血肉的憎恨，韩秀珍就像一个第三者，冷眼旁观画面中女孩从一只天真无邪的丑小鸭，蜕变成一个龌龊卑鄙又工于心计的完美女神的全部历程。
睁开眼睛，过去的灰暗骤然消散，看着怀抱里的婴儿，她笑了：“原来我苦心寻觅的新生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你好，韩秀珍。”
东元2014年11月31日，一个初生婴儿降世，一个女人重获新生……
…………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煞风景的狗才，张铎从韩秀珍肩膀上探出脑袋，偷偷扫了一眼宝宝两腿之间，然后用手指戳了下婴儿粉嫩的小肚皮：“哈哈，是个女娃，看这肚子鼓的，将来肯定也是个吃货。”
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这时候大脑全被急剧分泌的荷尔蒙淹没，听他埋汰宝贝女儿是个吃货，佟小米顿时怒不可遏：“你才是吃货！把你的爪子拿开，以后不许碰我女儿！！！”
韩秀珍转过身，用身体隔开张铎，配合道：“对！以后不许你碰她！”
挨了俩婆娘白眼密集扫射，张铎悻悻道：“不碰就不碰，谁稀罕~”
而后向外走去。
“你去哪？”怕惊到宝宝，韩秀珍轻声问道。
张铎：“我这人一般没有隔夜仇，因为有仇我当时就会报。”
“报仇？报什么仇？”佟小米疑惑不解。
至于韩秀珍，她已经不在乎了，宠溺看着熟睡婴儿，她此刻只希望孩子能健康快乐长大，其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
返身要走韩秀珍手机，张铎打车回到小洋房，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小纸条按下上面狗爬一样的数字：“喂，你好，是大黄牙给我的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