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和柳隐一直都和云照林呆在那里,直到三天以后出丧日为止。除了何厅,云照林带着张望见识了很多对于张望来说非常遥远的人物,也让张望和柳隐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云照林另外一面,如果不是因为张望对云照林太过熟悉,他对现在的云照林肯定是敬而远之了,因为这几天云照林表现出来的气质简直和她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几天柳隐也一直呆着这里,甚至每天都和云照林睡在一起,而张望则被安排到了另外的一个房间去睡。云照林和柳隐几乎每天都呆在一起,和以前一样,云照林大方自然的拉着张望,而在私底下柳隐却显得和张望更加的亲密,云照林也不介意他们在一起,似乎三个人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种日子。
所以云照林虽然忙碌,虽然奶奶离去并不久,但是云照林却过得并不烦闷,甚至有些窃窃的开心,她就像一个买个新玩具的小孩一样,急不可耐的把自己的新玩具展示给自己每一个亲近的人。云妈妈也好,柳隐也好,张望也好,都没有阻止云照林这样做的意思,只是默默的配合着她。
可是送别奶奶的时候,任何安慰和窃喜都挡不住云照林的眼泪了,云照林像一个迷路了的孩子一样,不停的无助的抽泣着,甚至忽略了张望和妈妈她们在身边。这时候任何的安慰和刻意照顾都变得形同虚设,那刚强的外表再也无法掩盖她虚弱而依恋的内心了。张望和云妈妈当然是了解云照林的,所以这几天才会对云照林表现的百依百顺,至于云照林是不是知道妈妈和张望在刻意照顾她,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也许她也只不过是在将错就错,凭恃妈妈的宠爱来完成以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吧!
这一天云照林的眼泪都没有停止过,而且这一天的天气也实在不怎么好,虽然不至于倾盆大雨,但是斜风细雨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乡下的泥土路在春天的时候特别的松软,一步一个脚印的把那些松软的泥土粘在鞋子上,摔在裤脚上。云照林的奶奶是选择土葬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高的觉悟,所以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用这种更加传统的方式回归山阿。云照林她们当然会满足奶奶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所以送葬一路上一直走的都是那些田间小路,随行的人很多,很多人现在都已经很少再走这种道路了,也包括张望和柳隐。
大家都没有带伞,因为连大伯都没有带,后面的客人也就没人带了,而且这种程度的雨水其实以现在的天气来说并不算难受。张望和柳隐一左一右的扶着云照林,听到云照林喃喃自语说:“奶奶前几天对我说她就是在这条路上送走了她的奶奶,那时候她还小,她妈妈对她说,村里的每个人都会走几遭这条路,然后最后让别人送自己到那边,这是这个村里每个人最终归宿,所以她才一直坚持要回到这里,她是用这种方式在记忆自己的童年吧,每个人老了都会特别的回忆和珍视童年的记忆。”
张望却在那里想,现在这种葬法已经是奢侈品了,不要说现在自己童年记忆里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而且也不可能再有这多多地方给自己这代人提供这种葬法了,现在自己家乡连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用它三十年都要交几万块了。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土地就是金钱的,政府也不可能这么热心的去让殡葬制度移风易俗了吧,也许会让它成为一种文化遗产?就像婚庆,现在中国的很多少数民族以各种婚庆方式吸引着游客,政府也在鼓励这么做,可是这种殡葬制度却很快的让人遗弃,虽然有殡葬本身更加沉重,不适合盈利的原因,但是根本上还是因为现代的人太纠结于经济利益了,其实这种三十年以后变成一抔黄土的土葬就真的比都市里面的水泥板更加的浪费资源吗?
烟雨中的春天本来是很美丽的,路边的茭白和芦苇已经开始葱郁起来,小灌木林里的野蔷薇也热烈绽放着,娇弱的溲疏在春雨下洗涤下,留下一地的落白,路边的水泽里还时不时的会有一些白鹭在人群的惊闹声中,朴茨朴茨的飞走。事实上,褪去本身对亲人的哀伤,在别人的眼里这一群披麻戴孝的人一路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本来就是一道风景。这里不仅沉淀着儒家文明的历史痕迹,也透析着人与自然,人最终回归大自然的美丽哀伤,这条普通泥泞的小路却重复着每个人都在重复的人生轨迹,这轨迹里面混杂着每个人人生的回忆,有欢乐,有哀伤,有离愁别恨,也有生老病死,这些都随着众人在小路上机械的步伐尘封到历史的记忆中去,只残存于自己几个亲近人的记忆!
中国的传统葬礼就是这样,沉闷和哀伤中总会时不时的透出一些喜庆,在亲人的哭泣声中,还总会伴上一些锣鼓声。就如同的恶劣的天气,却总是透露着春天的清新一般。而送葬也是这样,送的时候每个人都庄严肃静,回来的时候却轻松自然。这应该是对死者追思的同时对生者的希望的留下的遗俗吧。
可是今天大家却都没有轻松起来,甚至大伯都开始一脸的严肃起来,因为回来的时候,来了两个纪委的人,把云照林的父亲给带走了。他们选择今天来做这些事情,就意味着彻底的撕去了温情的面纱,已经做好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打算了。因为这已经是在赤ruoruo的刻意的在打云家的脸,甚至罔顾杨家的面子了。他们什么时候不能做这些事,却偏偏要在这时候做这些事情。
云照林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还没有从哀伤中走出来,却又走进了震惊。然后大伯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这里,甚至都没有和那些宾客客气一声。云妈妈也陷入了沉思,然后就交代张望说:“这几天你要一直陪着小林,不要让她去管任何事情,也不要离开她半步,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联系我!”然后又仔细的叮嘱了一会云照林,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了。然后云照海也走了,只有云照山在那里惊慌失措的发呆却没有人理他。
云照林当然再也没有心思去客套那些客人,那些客人也渐渐的自行散去。云照林都有些懵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虽然现在她在商业上算是成功了,但是家里的那些事情其实她真的不太清楚,她也不愿意太关注,但是自己的父亲直接被纪委给带走了,还是让她震惊的回不过神来,这是她从来就没有去想象过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还是发生在自己奶奶去世的这几天里。
张望和柳隐只是眼花缭乱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对于这些事情,张望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更不要说试图去帮忙了。张望拉着云照林说:“现在奶奶也不在这里了,你也不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了,要不你去公司住,或者住到柳老师那里去吧!”
云照林有些失神的点了点头,张望就帮云照林把家里的门窗关好,让司机把自己几个载到自己学校去,云照山也跑了过来,坐到了汽车的副驾上,因为现在这里除了公司的几个人以外,其他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上车以后,云照林还是很快的回过神来,接连拨了几个电话,可是很快就挂了,因为这件事情连云妈妈都不太清楚,那些人肯定是更加不清楚了。张望这时候才想起来,林启明可能会知道一些这些事情的内幕,可是张望知道自己问他那简直就是找死,不过张望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林启明的电话。
当然结果也和张望预料的一样,电话那边很快就传来了林启明的冷笑,劈头就开骂起来:“找到大靠山了!你想过疏影的感受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真以为我们是泥捏的,别以为有疏影护着我就会放过你……”张望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就听到林启明挂了电话的声音,除了一通臭骂,张望是一无所获。
林启明的臭骂声音实在太响了,所以云照林和柳隐在边上都听得清清楚楚。云照林看着张望说:“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就算知道了我们也解决不了,等晚上我问问我大伯吧,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柳隐也有些默然,紧紧的皱着眉头,她当然不是担心云照林的父亲。其实这几天她就一直在担心着张望,这几天他都没有联系疏影,但是她知道疏影肯定知道这一切,她担心的是张望,她知道张望现在是进退维谷了,他根本没有能力去面对林父的怒火,他也根本离开不了云照林了,她已经看出了云照林的坚持和云妈妈的变化,自己却又该怎么办,除了担忧和恐惧她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