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目里氤氲着大片的荒凉,元若垂着眼帘,不去看华菱,声音低低地,“我不是……”
华菱看着他这副神色,心里也有不忍,却还是倔强地咬着牙,说:“你不是什么?像你们这种人,心里根本不会有别人,别假惺惺地坐在我床边,也别半夜跑来我房里。你和皇上不就是希望我继续履行契约吗,我不会赖掉的,我唐华菱没什么好争也不想抢什么,但是别人加在我身上的痛,我一定会讨回来,所以我不会放过阮遇,我可不信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自然要有仇报仇的!”
这一番话说的极狠,一点点情面也不留。华菱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但她只是急于做出一个选择,那就是:面前这个人,绝不能招惹上!她知道自己在感情上会被动,会纠结,而君元若不一样,他生在皇家,恐怕感情只是他能利用的手段罢了!所以她必须阻断任何的可能性!
闻言,元若眼里有一丝迷惘一闪而过,然后他恢复了淡漠,眼神冰冷地慑人,苍白的唇微动,他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华菱的房间。
朝阳射进窗内,暮春天气渐热,君元若这座正发作中的的冰山一离开,华菱立刻觉得房里暖融融的,心里却突然有些空。她手里捏着的床单,极累地闭上眼睛,若游丝般抓不住的话语溢出唇间,“唐华菱,不许没出息,你那点小心思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元若回了正院,打眼便见到东方策站在门口等着。
“阿策……”元若低低地唤了一声。
东方策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薄唇一动,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转而道:“君元若,如果你不想活下去,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会带菱儿回天雪山。”
这个月,月中寒毒发作,元若没有按照东方策的嘱咐服药,泡药浴,连石室的温泉池也几乎没有去,简直有种自暴自弃的意思。此刻,元若知道他只有在怒极之时才会叫自己“君元若”而非“元若”。
“……”元若没有回答,继续朝前走,却在与东方策错身而过时,被他伸出手拦住。
“君元若,我告诉过你,不要伤害菱儿。”东方策低低道,语气里似乎有一些祈求的意思,毕竟他知道君元若要做的事,几乎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心意。
元若头一次觉得有些疲惫,他原本就是个极为寡言的人,可是最近他越发觉得心里憋得很难受,想开口,不知道对谁说,更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心里总是憋着些什么。
“可是我还是伤了她。”元若指的是用剑刺伤她的事,“我这两天想了一些以前从没想过的事,阿策,你说得对,我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以前倒不觉得什么,可是最近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听了心里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叫做难受吧!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变成一个有感情的人,你愿意相信我吗?”
东方策怔住了,他和君元若朝夕相处了三年,却是头一次见他如此认真地说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元若见东方策一副怔愣的样子,苦笑着拂开他的手,进了屋内。
东方策静静地看了一会掩上的房门,便抬步去了竹苑。
华菱自从醒来,也就不好意思再让东方策换药,虽然人家对自己是没什么旁的意思,她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但是多少还是会不好意思。索性伤口自己也够得着,每天换药便由莫离来做,自己协助。伤口被东方策处理的非常好,但看起来仍然是触目惊心的。
东方策到的时候,华菱刚刚换好药,莫离喂她一口一口吃着清粥小菜。
东方策很自然地接过碗,冷着一张脸,动作自然娴熟地喂华菱吃起来。
华菱吃了小半碗,终于绷不住,问了句:“你照顾人虽然很有一套,但是绷着一张冰块脸,真是好不协调。”
东方策伸出的手一滞,低头作认真思考状,片刻后他道:“我照顾过师父师母和弟弟,所以不生疏。另外,我的表情一向是这样的……弟弟爱笑,所以师母叫他仙童。”
华菱讶然,原来仙童这个名字还是凤红伊叫起来的,不过阮遇这个人讨厌归讨厌,长得倒是十分标致,眉眼细长明亮,像会说话一样,媚得不得了,想来小时候应该确实像个有灵气的小仙童吧,可惜长歪了!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笑,你笑起来可美了。”华菱躲过了他伸来的勺子,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
“……”
“不问了不问了,你们都是有故事有过去的人,我知道太多只会更混乱。”华菱立刻道,头往前一伸,一口吃了勺子里的粥。她知道必然又触及到东方策难以忘记的过去了,所以也不忍心再问下去。
东方策没说什么,继续喂着粥,动作却无意识地越来越快,华菱几乎跟不上节奏了,只好无奈地笑道:“快回神,你再喂快点,我得多长一张嘴才能接住了。”
“抱歉……”东方策放慢喂粥的速度。
华菱看着他这样子,有点好笑,这可是号称八岁接生华菱,陪师母坐月子,并且照顾过师父师母和弟弟,具有无敌人妻属性的东方策啊,怎么一点点心事藏不住就乱了节奏呢。
“你别想了,不管有什么事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华菱老不自在地安慰人。
东方策一愣,才明白她误会了,放下粥碗,他缓缓道:“我不是在想以前的事。”
“啊?那你刚刚想什么?”
“想你……”东方策一顿,接着又道:“和元若的问题。”
华菱的表情变化非常明显,她以为刚刚要狗血了,却不想原来是说话的人大喘气,翻了个白眼,“我跟他有什么问题啊?我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东方策又拿起了粥碗,继续喂。
华菱心虚地咬了一下勺子,默默地吞着清粥,小声咕哝:“我爹娘来了也不一定有你管的这么宽……”
“什么?”东方策长眉一挑,他其实听清楚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自己这么啰嗦,这么爱管闲事?想了想,他释然了,师父师母那种随性不羁的性格,吃喝玩乐可以,为别人操心是很少有的,自己比他们多管一点也情有可原吧。
“没什么,我吃饱了。”华菱搪塞过去,伸手推开东方策端着粥碗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我叫你大哥好不好?”
“好。”东方策淡淡回应,面上丝毫没有波动,心里却还在想着刚刚华菱说他管得太宽的话,兀自反思自己。也许自己不该逼得她太紧,师母说过,少女怀春是常有的事,虽然他不能理解,但是师母总不会骗自己的。
“对了,大哥,等我好了,我就会离开这里,去做我要做的事。”华菱正色道。
“嗯,知道。”
“你不交代几句吗?”
“还早。”
“……”
七皇子府养伤的日子单调平静,除了三天两头的刺客来袭,每天日出日落,倒也很是惬意。七八天过去,华菱已经能下床活动,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这天,华菱接了一封信。信封上的蜡封她认得,正是皇上的密信,她沉着脸打开信封,抖开信纸,草草看了两眼。
皇上来信只问了她身体情况,表达了一下同情和歉意,言辞情真意切如同一个怜爱自己的长辈,只字未提让她回宫的事,也并没有说明接下来的计划。
掩信,华菱心想,皇上是不是有点磨叽,干嘛不直接言明接下来的计划,她好早作打算啊!还是说,皇上并没有下一步计划,或者……信中另有深意?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信的内容,确定只是寒暄客套,便更加疑惑。
得到东方策的允许,华菱在莫离的陪同下逛了逛七皇子府的后花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前一段时间被辟成练武场的那个角落。
想起当时的情景,华菱不自觉有些脸红,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莫离出声提醒。
“小姐,回房去歇一会吧。”
华菱回过神,朝莫离点了点头,便转身往竹苑走,道:“七皇子最近……不在府里?”
刚问出口,华菱便有些后悔,他一个闲散在家的皇子,不在家还能去哪,只不过没有再来看自己罢了,竟然这么沉不住气,没出息。
莫离倒没有多心,毕竟是寄人篱下,问两句主人的去向无可厚非。
“在府里吧,没听说七皇子出门啊。好像是整日在房里,具体什么情况,东方先生应该是清楚的,小姐想知道,不如问问他吧。”
华菱黑线,她哪里敢去问东方策呢!
君元若整日待在房里?记得认识元若至今,他虽身重寒毒,平时却与常人无异,甚至一身武功内力也不输寻常人,突然闭门不出,难道是寒毒有什么变化?她记得自己还曾答应过君允西要帮元若研制寒毒解药的事,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自己连药材都没有碰过,反而是整天吊着药罐子的重伤患者……也是汗颜。
“莫离,我那些药材还带着吗?”华菱突然问道。
莫离脸一垮,有些无奈地望着华菱,道:“小姐,你不会又想制药了吧……求求您不要折腾了,伤都还没好呢!就是东方先生也不会答应的……”
莫离搬出东方策,华菱一想,也确实觉得东方策不会同意,何况这段时间她也没少跟东方策交流过医理和毒理,这家伙的造诣只在自己之上,尤其是用毒和解毒,极有一套。华菱有些泄气,连东方策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她又怎么能呢?
“小姐,你每次制药,用的那些药材都怪吓人的……到底有什么用啊?”莫离一脸疑惑地问道。
“啊?有什么用?自然是解毒了。”
“谁中毒了?需要小姐你这么操心啊……”
“……”
华菱一怔,明明自己之前都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了,这会又担心他身上的寒毒……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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