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一惊,心脏似乎突然被人紧紧地握住了,疼。
湖边滩地上的几人,似乎都被定格,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状况。
云拂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里有失望,有心疼,“菱儿怎么了?仙童。”
阮遇并没有回云拂笑的话,而是朝不远处的东方策邪佞一笑,“东方策,别来无恙。”
“嗤——”更加闷的一声,阮遇狞笑着将华菱往前一推,元若的剑整个贯穿了华菱的胸口,瞬间华菱胸前的衣服被血染开一大片,触目惊心。
华菱瞠着双目,笑得惨淡,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她缓缓地回过头,声音平静而轻微,几乎是用气声说:“阮遇,若我不死,一定杀了你!”
怒极的东方策一掌将阮遇打出几丈之外,远远地抛在湖里。他并指折断了元若的剑,将华菱打横抱起,二话不说飞身就走。
华菱在东方策怀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意识逐渐模糊,她微弱的声音里有几分如释重负:“我以为我害死了你,幸好。”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你不会有事。”东方策声音里有慌乱,他单手抱着她,手心里黏黏腻腻的,红衣上被她的血染得更加红的发暗。
华菱轻轻闭上眼睛,她很累,累得只想好好睡一觉。
睡梦中,整个身体都泡在冰水里,冷得她无处可逃,胸口破开一个黑黑的洞,洞里不断地汩汩流血,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枯竭,可是她不甘心,怎么可以再一次死去呢?上一世的死亡是那么绝望而孤寂,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倒在数九寒天寒风凛冽的车祸现场,血泊里,她清楚地看见自己扭曲的双腿,视线逐渐被血染红,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红色的光影……她不想死,不想再死一次!
东方策拧着眉看着冰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如纸,和着血和泥水的中衣贴在皮肤上,随着混乱的呼吸起伏,胸口赫然插着一截软剑。他眼里划过一丝痛色,轻轻揭开她的衣服,仔细地擦掉旁边的血迹。剑完全贯穿了她,若不是偏了半寸,恐怕她早已经死了!
冰床上尽是碎冰,寒气使她的眉眼和头发结了一层冰霜,她伤在心脉附近,只有冰镇才能止得喷涌的鲜血,但即使这样,伤口还是不断地有小股的血流淌出。
东方策关心则乱,他努力平复情绪,闭目凝神片刻,才敢伸出手,并指夹住她胸前的半截剑刃,正要拔出,却被华菱混沌的呓语打断。
“冷……好冷……我不要死,不想死……痛,好痛……”
他看着她痛苦地有些扭曲的脸,突然手软了一分,只好松开剑刃,有些无力地垂下手,他低着头道:“你进来,我……我不敢,还是你来。”
石门外缓缓进来一个白衣男子,面色如烟笼寒水,桃花眼里一片大雾茫茫,他走近冰床,定定地看了一眼华菱,面上似乎没有什么波动。
东方策退开两步,举着有些微颤的右手,声音里弥漫着大片的失落和痛楚,“我第一次这么害怕看到一个人死,所以,她一定不能死!元若,帮我。”
元若点点头,心里仿佛空了一大块,自小的成长环境,让他早已对生死感到麻木,甚至连痛苦的感受也十分迟钝,中“绝笑散”六年,哪怕是毒发最甚的时候,他也保持着从容淡然,所以他不能理解东方策此刻的害怕,他以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呢。
他探出手,还未触碰到剑刃,就被一只比自己体温更加低的手抓住了手腕,华菱眼睛仍然痛苦地紧闭,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元若……元若……”几不可闻。
元若一怔,眸色深了一层,他任她抓着自己的右手,左手迅速并指夹住剑刃,声音清润低沉:“别怕。”
“嗤——”剑刃拔出的一瞬间,血流如柱,剧痛使得华菱猛地一缩。
东方策赶忙上前,眼疾手快地做止血处理,石室中温度很低,他额角却渗出点点汗珠。
元若将断剑扔在一旁,掏出白绢手帕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冰床上的华菱。
华菱再醒来的时候,正是日薄西山,轩窗微启,一缕通红的夕阳照进屋内,正是七皇子府的竹苑。
她轻轻动了一下,胸口痛得她深深抽了一口气。闭目回想之前的事,再睁开眼睛,目光淡漠而沉静。
“来人。”
门立刻被轻轻推开,莫离激动得红了眼睛,房门都没有回身带上,就跑到华菱床头,想碰她,却又怕碰疼她的伤口,眼泪像珠子般滚落,哑着声音道:“小姐,你、你总算醒了,我都担心死了……”
华菱看她这副可怜的小模样,心里一热,来到这里之后,许多人她看不透,唯有眼前这个小丫鬟,一直单纯没心机,一心一意为了自己好。
“我想喝口水。”华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抬手拍了拍莫离搁在床沿上的手。
莫离看着华菱瘦的只剩骨头的小手,心里一酸,眼泪更是止不住,哽不出一句话,回身去桌边倒了一杯热水来,小心地送到华菱嘴边。
“小姐,东方先生吩咐,养伤期间不可以喝茶,你就凑合着喝点白开水吧。”莫离哑着嗓子道。
华菱慢慢地喝了两口,便让开杯子,示意莫离拿走。
莫离将杯子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抬手抹了脸上的泪,强打起精神,正色问:“小姐,你可想问莫离什么?”
华菱一愣,她疑惑地瞧了莫离一眼,片刻后笑了,声音还是虚弱的紧,道:“我昏睡了多久?”
“九天了。”莫离毫不迟疑。
“期间有谁来过?”
莫离抿了抿唇,答:“东方先生一天要来无数次,药都是他亲自煎好送来的,换药也得他亲自动手……要我说,东方先生一个大男人,小姐又伤在胸口,他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
华菱忍不住“扑哧”一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轻皱眉头,嗔道:“医者哪里还分男女,东方先生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莫离点了点头,但是眼神似乎还是不太赞同华菱的说法,又道:“另外,夜深人静,七皇子殿下也来过两次……”莫离凑近华菱,小声补充:“不走门,轩窗进来的,屋里站一会就走。”
华菱沉默了,其实她非常看不透君元若这个人,平时喜欢作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桃花眼勾魂摄魄,其实冷起来,眼神比拒人千里更甚,再怎么迟钝的人都能老远感受到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而有时候,他却又似乎像浮沫般的一弹就破,目光柔软得一塌糊涂,又纯净得一塌糊涂……她不知道哪一个是真正的他,也或者,哪一个都不是他吧。
再者,以他的功力,进入自己的房里,怎么会让外面守夜的莫离发现?这一点就已经很可疑了。
“有没有别的不寻常的事?”华菱问。
莫离低头想了想,答:“几乎每天夜里外面都有打斗声,似乎很不平静,不过咱们这院子倒是没什么事。”
华菱心下了然,虽然她不知道云拂笑和阮遇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但是看云拂笑对自己的态度,此次阮遇又差点杀了自己,想必他多少还是会罚罚这个阮司使的吧!一想到阮遇,华菱简直恨得牙痒痒!
“皇上……知道我受伤了吗?”华菱试探地问,她不想告诉莫离自己与皇上签订契约的事,只是因为不想牵扯她进来。
“宫里只说小姐被刺客抓走了,皇上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只派人四处去找了,应该还不知道小姐在七皇子这里呢!小姐失踪的第二天,七皇子就将我从宫里带出来了,一直在竹苑等,结果等到的却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小姐……”莫离说着,又掉了眼泪。
华菱沉吟,既然自己安全被救,又在七皇子府养伤,想必皇上此刻已经收到消息了,既然还未公开,是不是说明皇上打算继续实施计划?
华菱皱了眉,沉思片刻,对莫离道:“你去请把东方先生叫来。”
莫离以为华菱不舒服才让她去叫东方策,于是赶紧去了,刚出门就碰到了东方策,忙道:“东方先生来了正好,小姐已经醒了,说想见您。”
华菱在屋内听到莫离的话,便轻轻挪动一下身子,想半靠着,却正好被进门来的东方策看见,东方策沉声道:“别动。”
快两步走过来,面上并非向来有的那种冷硬,目光柔和深邃,略有心疼,他轻轻按着华菱躺下,坐在床头,手很自然地搭在华菱脉上,片刻,破天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知道你今天该醒了,守了你大半天,偏偏你在我离开的时候醒了。”
华菱心里一动,东方策在七皇子府唯一的事就是君元若的寒毒了,便问:“是不是君元若的寒毒又发作了?”
东方策眼里微暖的笑意敛起,点了点头,并不打算说君元若的事,而是道:“菱儿,我带你走吧,回天雪山等师父师母好不好?”
闻言,华菱只是定定地看着东方策,片刻后,她轻轻闭上眼睛,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菱唇微动,“不,我决定先不回去。”
东方策拧眉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华菱复又睁开眼睛,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苍白瘦弱的小脸仿佛也有了两分光彩,她声音极淡却极沉静,“被阮遇关起来的时候,我很绝望,很后悔那天没有相信你,拒绝跟你回去,但是现在……这是我的劫难,我要自己去解决。我已经身在局中了,我知道我逃不开的,对不对?”
“……”东方策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最终眼神复杂地轻轻点了点头。
华菱释然一笑,问:“东方策,你第一次见我就对我极好,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是你师父师母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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