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菱努力压下心里的不爽,偷偷瞥着对面坐着一动不动,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的元若。刚刚他说的那一句“我们自小过着不同的生活,你觉得跟我很难沟通是再正常不过的”难道是一句解释?他难道还怕自己觉得他无趣,或者没法沟通,他这是……示好?
不会吧……华菱黑线,心道这家伙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吧?思来想去,自己孑然一身,只有个不知身在何方的便宜爹,医术也不见得比东方策高明,似乎他也没什么可以从自己身上图谋的,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吧。
“对了,你刚刚说自己现在不难受,什么意思?东方先生对你做了什么?”华菱的注意力还是回到寒毒上来。
“什么也没做。”元若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清清淡淡,“他恼我不打招呼就出门,所以不管我了。”
“不管你了?”华菱咋舌,这大夫也太乱来了吧,明明病患都那么一副要死的样子了,居然因为生气就甩手不管,真是……不过,病患自己胡来不遵医嘱也是挺要命的!
“嗯,只是不管我,已经算最好的情况了。”元若淡淡道。
华菱动动脚趾头想想,那个会在自己住的地方养那么多毒草毒虫的人,想必一生气就下毒折磨人这种事肯定做得出来的,只是可怜了君元若……
“你真可怜……”
“你是第一个说我可怜的人。”元若笑得意味深长,着意看了她一眼。
华菱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说得有点欠考虑,自己跟他又不熟,人家到底可不可怜,还说不好吧!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不知。”
“他怎么才能消气?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他尽快打开石壁?”
元若突然转了个方向,在石桌旁,平躺下来,中衣很薄,只在斜襟处系了带子,衣领微张,脖子和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漏出来,他微微侧头朝华菱说了一句,“如果我快死了,他会来的。”
华菱被那一小片风景晃花了眼,呆呆地盯着他的胸口,突然背过身去,用力捏着鼻子,千万不要流鼻血那么丢人啊!片刻后,才转过身,吸了吸被捏的红红的鼻子,道:“他也够绝的,这么爱折磨人,我今天也吓吓他。”
说着便起身走到元若身旁,尽力不去看他微敞的胸口,从而后的头发包里抠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成的小球,油纸防水,所以刚刚掉下池子时并没有打湿里面的药丸。
华菱将药丸取出,一本正经道:“这个药丸本来是我准备以防万一用的,吃了以后,会假死两个时辰,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不过,东方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试试也无妨。对身体倒是没有伤害的,就是怕你的寒毒会不会在这两个时辰里生变……”
元若的脸颊从刚刚开始一直有些红润,此刻眉目舒展,笑意若春水,他轻轻拈过那枚药丸,唇瓣微启,就将药丸吃下去了。
华菱一惊,伸手就要去抠出来,却被元若偏头躲过。
“你干什么,我注意事项还没说完,你怎么就吃了呢!”
“无事,试试也无妨。”元若答。
华菱便在他身边盘腿做好,时时注意他的变化,也许是他经久中毒又服药的缘故,药效发挥的很慢,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东方怎么给你解毒的?”
“有时候药浴,有时候服药,有时候直接用以毒攻毒的法子。”
“怎么个以毒攻毒?”华菱知道原主解毒最喜欢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她虽然好奇,但是这样的方法很危险,介于谨慎性原则,她是不太敢用最狠的手段的。
“……”元若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作答。
华菱想想,应该是某种很残忍很血腥的办法吧!
“那你疼不疼?难受吗?”
这个问题却让元若轻皱眉头想了好一会,最终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我觉得困,可能要睡着了。”
华菱知道药效发挥作用了,便不再问话,小半个时辰后,元若便真的像死去一般,丝毫无声息,他的体温本来就低,显得更加逼真。
华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挪到元若脑袋边,趴下来,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他的眉形既不锋利,也不阴柔,而是刚刚好,看起来很温和,眼睛的线条很流畅,眼尾微微上翘,睫毛浓密纤长,鼻子俊挺,嘴唇嘛,简直性感的要命!整张脸只能用鬼斧神工来形容了!华菱感叹,这么一个漂亮的男人,如果不是皇子就好了,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拐跑他,浪荡天涯逍遥快活去了,可惜了可惜了。
华菱刚刚爬起身,石壁就轰隆隆地想起来,她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果然如元若所说,如果他要死了,东方就会来的。
东方仍然一袭红衣,目光清冷地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元若,又看向华菱,轻启薄唇,“死了?”
“死了。谁叫你在他寒毒发作的时候不管他,还把他关在这里的!”华菱呛声,故意作出一副谴责的表情。
闻言,东方策抚了抚胸前的一缕白发,面色一丝波动也没有,“死了也好。”
华菱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眼看东方策转身要走,华菱一个箭步冲上去堵住他,怒道:“喂,你有没有良心啊!他是因为你死的哎,你居然说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用再受寒毒之苦了,难道不好吗?”东方策反问。
此时,二人身后躺着的人,睫毛忽地动了动,几不可见。
“就算中了寒毒,也不能死啊,总有治好的一天嘛!”华菱小声道,心里却也明白,东方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硬邦邦冷冰冰的。
“他的毒,解不了。”
“为什么解不了?哪有毒是解不了的,是你学艺不精罢了!”
“如果云拂笑愿意说出绝笑散是用谁的血作引,那便可解。”东方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嗯?”华菱一怔,关云拂笑什么事?绝笑散是指君元若中的毒的名字?这毒还用人血作引?华菱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了自己跟皇上那个契约,以及那天在正和宫的三人宴,还有今早君元若来宫门口接自己,以及刚刚在密室里的谈话……她忽然有些失落地朝密室里望了一眼,她现在非常能肯定,他一直在对自己示好了。
华菱苦笑了一声,脸色有点惨淡,她对东方策道:“一会天都要亮了,我要回去补眠了。”便顺着地道朝外走。
东方策往密室走的同时,元若从地方坐了起来,他背对着东方,道:“你不该告诉她。”
“哼,你以为你还能再撑几年?”东方策不屑道。
华菱闷头闷脑地回了竹苑,天麻麻亮,莫离睡在外间,被她回来的响动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华菱从外面回来,身上披着外面的雾水气,一身完全不合适的中衣,小脸严肃,低着头往里间冲。
“小姐,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要睡到自然醒,不许叫我起床!”华菱裹着怒意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是里间的门哐地一声关上,两只鞋子一前一后的落地声,一脚踢开绣櫈的哐啷声,之后便安静下来。
莫离皱着两条粗粗的眉毛,奇怪了半天,但是主子看起来很生气,她也不敢进去追问,只好又回到自己小床边睡下。
华菱裹在被子里,虽然一夜没睡,但是此刻却郁闷得睡不着。
这些天刚对君元若的印象刚有点改观,却从东方策嘴里知道了这件事!皇上给自己的资料里只字未提,甚至皇上都没有说过君元若身中寒毒,他们的契约协定,只是铲除明阁,解决云拂笑而已。
每月初十开始,君元若的寒毒就开始发作,至二十日结束,期间十五前后最甚,上次夜里,他来给自己带话,正是寒毒已经发作的时间,照理说,这家伙不好好待在府里跟东方策研究怎么缓解毒发之苦,半夜跑去女子房里干什么?难不成真的去帮皇上传一句话?传话这种事,换个人就不能做了?真不行,就是皇上召见自己亲**代也是可以的,偏偏他来了!还是一副寒毒发作的样子!
华菱暗暗懊悔,自己当时也是鬼迷心窍,好好地给人家诊脉做什么!就是这么一步步被他引上勾的!之后他在宫门外接人,明明已经冻成了一根冰棍,偏偏满不在乎的样子,还说什么“他们都来,我便来的”,**裸地博取同情!也怪自己不顶用,偏偏最吃这一套,居然还问人家难不难受,中了绝笑散能不难受吗?那家伙居然还故作一副可怜的坚强样说什么“不难受”,不难受你还想叫我去跟云拂笑问什么血引!
这么一想,华菱觉得自己还得谢谢东方策,要不是他一早就说出来,自己恐怕还要步步身陷,最后心甘情愿去为他卖命呢!男人真是可怕!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华菱越想越糟心,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都跟皇上签了三年卖身契了,反正是要去明阁卧底的,多跟云拂笑套点话也不是什么大事,照她的性子,也没必要这么在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
“呸呸呸,什么感情受到了欺骗,老娘也不是春心荡漾的小姑娘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勾引了!”华菱卷着被子跪在床上,床上鼓着一个大包,像一只蜗牛。
此时,太阳已经能透过薄薄的窗纱映出一小片红红的光影,轩窗轻轻“嗒”了一声,房里风丝一动,床前便多了一抹修长红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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