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半,前厅大堂。
顾南音匆匆赶到的时候,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右相顾世华一人。
他身上官服未换,温文儒雅,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见到南音进来,他起身相迎了最宠的小女儿。
“爹,九哥他......”南音抓住了他的官袍,声音夹了急色。
“温辰负重伤赶回来报的消息,还能有假吗?我军大败,主将战死,多城失守,皇上动了大怒。”顾世华紧皱着眉,长叹口气。
温辰是自小跟在九哥身边的近侍,他的影子,跟九哥同生共死数年,若这一消息真的是他带回来,那......必真无疑。
南音脚下微晃,眼眸里水光浅漾,却咬唇忍住。
“音儿......”
“爹,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她低低的说着。
顾世华见她这样子,心疼了,他领着小女儿走到木椅处坐下,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音儿,你对九皇子的情分爹明白,但是他母妃的出身注定他不管战下多少丰功伟绩都不会走向那最尊贵的位置,皇上宠太子,你很清楚,如今九皇子战死,我虽然也觉得惋惜,但是却也松了一口气,女儿,放下吧。”
南音怔了怔,微微摇摇头,“爹,自小女儿不管有什么心事都从不瞒你,爹对我来说亦父亦师亦友,女儿什么性情我敢说只有爹最了解,我知你爹你是句句为我,但我,今世只认九哥一人。”
“你明知他对你二姐......”
“我只知我爱他,他爱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音儿......”
顾南音没等顾世华说完,突然忍不住靠在父亲的肩膀上,没有出声,肩膀却一抽一抽的,很快,顾世华感觉自己肩处衣衫有了湿意,他这当爹的心也跟着抽着疼了。
是啊,女儿什么性情,他最了解。
她那倔强又坚定的性子最肖她母亲,初念,他毕生所爱的,唯一之人。
曾经,他的小念也是定定的看着他,说了一些剜他心骨的话,可是佳人已逝,这么多年,他从未恨过那个离开他的她。
父女俩在这静寂的屋子里,互相搀扶着,依靠着,缅怀心里那个不会再回来的人。
半晌,顾世华感觉小女儿的情绪渐稳,才轻言问道,“现在九皇子死了,你又有如何打算?”
南音眼睛红红的,她轻声道,“爹,你让我想一想。”
“好,若仍旧觉得难过,爹陪你喝酒。”顾世华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嗯。”
又向父亲问了一些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和皇上及一些重臣的态度,南音见父亲眉宇间有了疲态,于是放过父亲去就寝,她退了出来。
外面,天已拂晓,可兴许是阴天的缘故,那日头只有蒙蒙的晕,压得人心头沉重。
南音闭了闭眼,将满目悲伤尽数掩盖。
而角隅处,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南音看去,见一片熟悉的衣角露在矮树外面,她眉头轻蹙,走了过去,那矮树后果然蹲着一个人。
“二姐,你都听到了。”她将怀里的绢帕递给那哭成泪人的顾掠月。
顾掠月在这里已经蹲了许久,腿脚麻的站不起来,此时也顾不上接那帕子,只一味的揪着南音的衣角,哀伤到极致,“爹说的是不是真的?”
“即使爹说的不是真的,我想温辰也一定在禀完皇上后迫不及待的赶来告诉你了。”南音伸手拉起了掠月,掠月一个踉跄,站立不住,南音在她身上点了几下,那麻木感瞬间消失。
可心头的痛感却不是点几个穴道就能止住的。
顾掠月听了她的话后,有些惊得看了她一眼,见她似是洞悉一切的样子,她心头一震,低了头,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南音看着她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没回头,声音却带了一抹嘲的飘了过来,“南音,你说你喜欢晔,可如今他死不见尸,你却一点儿悲伤没有,一滴眼泪不掉,你所谓的喜欢,不过就是看不过晔他爱我,对不对?”
“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处处相帮,是真的可怜我同情我,还是从我身边夺走晔的一个支架?从小到大,你就是看不惯一无所有的我突然被一个人如此放在心上的爱,是不是?”
南音默了一会儿,突然淡淡笑道,“怎么办,被你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