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妍听到沈翊风的话，这才回过神来。
牧妍的神情带着一种悲寂的默然，她打量着眼前这个沉稳如山的男人，只说：“是的，沈先生，对于四年前沈太太因为发生意外的事情，我一直很抱歉，我一直很想来看看她，但之前，一直没有时间，今天请了令公子带我来，没有先经过沈先生的允许，实在是抱歉！”
沈翊风听牧妍说她是怀着歉疚想来看叶淑薇的，对此，虽然有些意外，但更觉得诧异的，却是沈岩辰带她这件事情。
最初，他们两父子生嫌隙，就是在叶淑薇出事之后，沈翊风跟秦牧妍传出那些不堪的传言之后。
因为秦牧妍，他们两父子第一次争吵，后来，岩辰甚至还曾假意去追求过牧妍。
如果沈岩辰因为这件事情，厌憎自己的父亲的话，那么，没有理由，他不厌憎牧妍。
所以，他带着秦牧妍来看叶淑薇这件事情，有些让沈翊风不太理解。
“这恐怕不便，不好意思秦小姐，关于四年前的事情，除非你愿意告诉我，你跟我太太之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我不可能让你见我太太！”沈翊风拒绝的干脆。
牧妍看到叶淑晴，又遇见了沈翊风跟沈岩辰的这一场争吵，情绪不稳，只好说：“那么，就打扰了！”
说完，虚虚的点一点儿头，算作礼貌。
她转身走开的时候，叶淑晴就站在她的后面，牧妍是故意的，她举起左手来，去拨弄自己耳际的头发，就是这一下，叶淑晴已经看到了她左手背上的伤疤。
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神情惊诧的看着牧妍，然而，牧妍却根本没看她，她径自走开了。
牧妍从医院出来，她本来是想追着去找沈岩辰的，她还不确定，沈翊风之前说要将他送走，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她追出医院，已经找不见沈岩辰的身影。
她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他的电话竟然已经关机。
她只好给念惜打电话，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一遍，念惜对此也觉得意外和惊讶。
她说，她先去机场看看，能不能遇到沈岩辰，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托牧妍去看看尹沭阳。
尹沭阳吸du的事情，先前牧妍并不知道，在他对牧妍说出他病情的时候，牧妍已经隐隐担心。
挂断电话之后，牧妍走到了原来尹沭阳的病房，门口有警卫守在那里，牧妍走过去，礼貌的打了招呼，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个警卫说：“他现在正在关键的戒du阶段，恐怕暂时，不能探望！”
之前念惜已经吃了闭门羹，牧妍本来做好了准备，却不甘心就此离去，她对那警卫说：“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了解过，尹沭阳先生，他身患重病，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他吧，我保证，很快！”
对于尹沭阳的身体状况，那警卫显然是知情的，他说：“实不相瞒，关于这位病人的病情，我们之前已经从他的主治医生那里，了解过了，我们已经向上面反映过了这个情况，但上面的意思时，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任由他吸食du品不管。对不起，我们也只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做事，希望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牧妍听他这样说，只得转身走开。
不知道尹沭阳的情况，也许沈岩辰会是一个转折，现在看来，也许不是。
牧妍从医院出来，给念惜打了一个电话，念惜接起，在嘈杂的机场大厅，念惜说她并没有看到沈岩辰，她给他打了电话，他已经关机。
类似于绝望，她的声音带着哭泣的颤音。
“姐姐，你有见到我哥哥吗？”
牧妍说：“没有，他们说正在关键阶段，暂时不能探视。念惜，你还是先带着小晚回来吧，回来我们再商量看看好了！”
都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或者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牧妍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商量什么？
牧妍挂了电话离开，不妨却被人叫住，“秦小姐，请等一下？”
牧妍于是回头，然后，她就看到了叶淑晴。
叶淑晴的脸上，带着暖柔礼貌的微笑，看起来端庄又尊贵，跟叶淑薇给人的感觉，相差无几。
牧妍直直的看着她，回应的礼貌，“叶小姐找我有事吗？”
叶淑晴看到牧妍手背上的伤疤，显然，并没有叶淑薇那么激动，她甚至带着一种优雅的淡漠，她说：“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到秦小姐的手背上，有一个很奇特的图案，那个，是纹身吗？”
纹身？
牧妍听她说起她手背上的伤疤，于是，举起左手来给她看，回答说：“这可不是纹身，是小的时候，我小姨，用烧红的十字架，烫的，是一个火烙印。怎么？”
叶淑晴听她这样一说，已经知道，牧妍就是叶淑薇的女儿叶岩雨无疑，她淡淡一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奇特而已。没事了，打扰秦小姐了！”
牧妍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也是，能背着自己的姐姐，睡了自己姐夫的女人，难道还期待她能对自己小时候做过的无知之举，生出愧疚么？
牧妍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四年之后，这个监狱之外的世界了，她在想，她是不是已经被这四年的监狱生活同化，为什么会对这所有的一切，反应变得迟钝而怯懦。
她看着叶淑晴上车离开，她没再言语。
她坐车回去，现在这状况，简直乱糟糟，她想，她也许还需要时间来，好好的梳理下这一切。
刚走到楼下，竟然看到了白斐然。
他站在楼下车子旁，正在抽烟，看到牧妍走过来，他于是摁灭了手里的烟头，扔到了垃圾桶里。东岁系弟。
牧妍不知道，如今已经这个样子的他们，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她走过去，只是看着他。
白斐然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认真的想过了，牧妍，我们还是需要好好地谈一谈！”
牧妍只觉得乱，于是，毫不犹豫的拒绝，“抱歉啊，白先生，我现在忙着收拾你留给我的乱局，就像是四年前，你忙着收拾我留给你的那些烂摊子一样。麻烦你，就算真的，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也请等到，我把这一切，都处理好了再来吧。对不起！”
白斐然看着她怏怏的神情，知道她今天去了医院，应该是没有看到尹沭阳，也没有看到叶淑薇，而刚才，他已经从沈艳莎那里知道了，沈岩辰被沈翊风送到国外的事情，再加上秦绫，如果她在乎的话，那么，这些都是她现在应该烦恼的问题，而这些，几乎，全部都与他有关。
他说：“如果你真的想好好的收拾现在的乱局，牧妍，你就应该知道，我至少能帮上一些忙！”
“帮忙？”牧妍诧异的看着他，“白斐然，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因你我而起的，如果你要插手，请别在用其他的那些，作为借口了。这不算是帮我的忙，我宁愿用一切，去换回曾经那个爱我信我的白斐然，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了，所以，别再来找我，也别再给我希望了！”
她在医院看到陪在沈艳莎身边的白斐然的时候，那一刻，突然醒悟了，四年前的那个白斐然，已经没有了，现在的这个白斐然，趋炎附势，已经沦为了俗世权势的追随者，他再不可能，回到当初。
她为此，更加的恼恨自己，更加自责难当！
只想逃，这一刻，她只想远远逃开，最好这一生，都不再见，以为太恨自己了，恨自己，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这乱糟糟的一步。
不管是白斐然的改变，还是叶淑薇的车祸，或是尹沭阳的瘫痪，秦绫现在的困局，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无法选择，从医院回来的这一路上，她都在想，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部被这时光碾辗，伤痛难行，只有她，依然安好。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再是四年前的白斐然了，那么，牧妍，可不可以，就当做，这是一场全新的开始呢，我原谅你的那些过去，你也再期待一下，跟我的未来！”终究是放不下，白斐然认真的看着牧妍，严肃了语气。
那并不是玩笑，再知道了四年前，她所有隐瞒的那些之后，他的确觉得，自己这四年里，所受的折磨和伤痛，实在不值，因为她的欺骗，他受尽了孤寂的折磨，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过报复，他已经埋好了所有的线，只要他想，他可以瞬间，让她一无所有，痛不欲生。
只要他想，只要他愿！
但这假设，太多变数，他曾经为报复她所设的那些局，他现在已经有些看不明白，当初，到底是因为恨，还是因为太过想念。
秦牧妍没有背叛他，至于说到信任，要论坦陈的话，谁都不可能，完完全全将自己的所有的过去和隐秘，一一揭露在旁人的面前，即使那个人，是你的爱的人，也未必能做得到。
何况，牧妍不愿意说出她跟叶淑薇的关系，因为那是一段伤痛，他后来细细品味，他理解了她的难言，如果不是偶然遇见叶淑薇，牧妍她，一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跟叶淑薇之间的关系。
至于她跟秦绫的关系，那的确是难以选择的吧，要在放弃自己的爱人和家人面前做选择，这本就是一道愚蠢的选择题，因为太难，他后来想了一夜，也觉得，是可以原谅的。
唯一的缺憾，唯一让他介怀的，现在，大概只有那个孩子了，牧妍打掉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去弥补的缺失了。
白斐然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爱秦牧妍，四年前，他给她的爱，是明媚暖透的，而这痛苦的四年间，他的爱，是夹杂在愤怒和不甘中间自我催眠和欺骗的谎言。
他如何舍得下当初与她所定下的那个未来？
而跟他的未来么？
牧妍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她带着困惑不安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白斐然说：“我认真的想过了，牧妍，关于我们之间的过去，即使，我对你跟沈翊风之间的关系，小晚的真实身份，所有的那些，我曾经对你的介怀，全部都一无所知的话，我认真的问过自己，如果这些，真的是永恒的谜题，你不告诉我，而我也永远都不知道的话。那么，在那样子的情况下，我能不能放弃你？”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我曾经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答案都是否定的，我做不到，我宁愿再等十年，等二十年，牧妍，如果没法再见到你，没法再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这等待的时间，毫无意义，如果不是为了等你从监牢里出来，我不会一直努力支撑到现在。我承认我贪心，我对你没有把握，我为你准备的那些，我对付你身边的那些人，秦绫，尹沭阳，我逼你，我只是想让你对我说出所有的实情，小晚的身份，一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如果你没有拔掉它，它会在我心里腐烂，它甚至会伤到你。牧妍，你从监牢里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等，我在等着，你主动来我身边，主动对我坦陈一切，主动说，你还在等着，我给你的那个未来。”
不是不恼的，那么深爱，可那又如何，这情深，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对于她给他的感情，没有把握。
仿佛是流水，不知道深浅，也不知道，水面之下，她所隐藏着的，到底是暖热，还是，其实，她给他的，只有流于表面的雾气。
“可你一直没来，你面对我的怒气，退去了，害怕了，怀疑了，牧妍，你不知道，你面对着我时的那种防备，那让我绝望。我曾经想，如果要跟你爱得这么辛苦的话，还不如一起去死算了，起码这样，我不必再担心失去！”
爱到情深，便意起偏执！
这是世间多少避不了的伤痛的起因？！
牧妍不说话，她安安静静的听着，带着一种虔诚的平静，这些，是埋在白斐然心里的话，他一直希望她拿出所有的真实面对她，四年之后的牧妍，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希望，他先袒露他所有郁结的根源。
如果不是他那般逼迫，牧妍未必会向他说出所有的一切，就像，此刻的白斐然，如果不是在意失去的话，他不可能，在牧妍看到他跟沈艳莎去过医院之后，就急急的来找她！
没有什么，比永远的错过和失去，更令人恐慌！
因为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一旦失去，任你闹生闹死，那些残缺，也绝对拼不回曾经的圆满。
“我不想再将一切，埋在心里了，再你告知了我所有的一切之后，牧妍，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你现在这样子的困局，你把你的苦痛和灾难，如果以这样子的方式回馈给我，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虽然不算聪明，但我却一直都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斐然的眼里噙了泪，四年了，最痛苦的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想过，他有一天，还有这样子的机会，能这般站在她的面前，认真情深的看着她，将心中所有的郁结，一一对她倾倒。
他想秦牧妍，想得快疯了，不只是夜深，那种难过想念折磨着他，如果他不让自己忙碌起来的话，那种想念，也许会要了他的命！
白斐然没有那般骨气，在爱情这场宿命般的游戏面前，他早已经，缴械投降！
牧妍被他这样一番话彻底怔住了，也许，在感情这个事儿上，两个人之间，没有所谓谁优胜谁落败，就像白斐然把不住秦牧妍对他的感情，反过来，秦牧妍同样弄不清，白斐然每日一变的情绪之下，到底对她传达的是他的情深，还是，他的憎恶！
四年前那场劫难，那么多曲曲折折，谁能真正完全看透？
牧妍一时，难以消化，想起在医院遇到他跟沈艳莎的情景，开口回应得艰难，“斐然……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相信？如果你真的爱我，一直一直，那么爱我的话，为什么，还要容许我们，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我们能在四年之后，再重新开始打造我们的未来吗？”
这是问他，也是问她自己！
真的可以吗，他们还有这样子的机会，还有这样子的情深，作为基建？
白斐然显然也不能肯定，他说：“我也不懂，牧妍，真的，我都不懂我自己，直到今天，依然觉得，还是不懂你。可是那又怎样，四年前的我们，在隐藏了那样多的事情之下，依然可以牵手同行，为什么今天，我们将所有的误会都已经解开了，为什么就不行呢？我忘不了就是忘不了，牧妍，就算我们的未来真的是一个死胡同，我也要试过才知，能不能闯出去，如果不试试，我不会甘心。我虽然没法给你任何的承诺，也没法，向你任何承诺，但是我知道，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今天比昨天更坚定，明天还会比今天，更坚定。”
他那样认真的姿态和语气，带着一种荒颓的坚决，牧妍心中疲倦支撑的悲情小黑屋，松动了砖瓦。
她眼里带着泪，她心中还有茫惑，“那么，沈艳莎呢？她你准备怎么办？不是说她怀孕了，不是说你们很快就要举行婚礼了吗？斐然，她你打算怎么办？”
这显然是一个问题，而且，还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白斐然沉吟片刻，说：“我跟艳莎走到一起，是因为我，是我的不对，至于她怀孕，那是一个意外。”
那其实，真的是一个意外！
他跟沈艳莎在一起两年多，他从来没有跟她逾越最后一道屏障，他们牵手，拥抱，接吻，所有情侣该做的，基本上，都做了全套，只是除开那件事情。
也许，再利用她的身份的时候，还是存了良心的，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未来，所以，一直坚持不碰她。
可交往了两年的情侣，还没走到哪一步的话，那说明，这一段关系，很不正常。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就是没有办法。
那一次，只是一个意外，就是牧妍出狱那天，他跟牧妍大吵离开医院之后，就去了酒吧，他心内煎熬，喝了很多的酒，在那样喧嚣浮躁的坏境里，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点了不少的酒，因为衣着气质都不凡，所以，渐渐有女人坐到他的身边来。
那样冒险！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侧，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漂亮女子，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就是非秦牧妍不行！
他很想试一试，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他都想知道，白斐然到底是不是非秦牧妍不可的！
他决定一试，他先灌了自己很多很多的酒，喝了多少他不记得了，到最后，喝的是什么酒，他都没有任何的感觉和印象了。
然后，他就开始抱着旁边的女子胡乱的亲，再然后，他就带着那个女子，去了酒店！
其实，到最后，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抱着的女子是谁，长得什么模样，眼睛是花的，思绪是乱的！
只是想着，就那么试一次，那样子的秦牧妍让他恼怒，也许，这样子无关紧要的女子，对他来说，要接受，并不难！
清醒的时候无法接受的话，那么，醉了呢，醉了，也许，一切就都变了！
这日子，本就是浑浑噩噩，麻木胡乱的过的，不是么，何必又要分得那么清楚，爱，不爱，秦牧妍，或者，其他的女人？
白斐然的人生，不需要那么清醒！
他以为是那样子的，事实上，他做到了，在酒醉了之后，他做到了，他抱着其他的女人，也觉得，其实，跟抱着秦牧妍，并没有什么区别！
醒来，却才知，错了，一切，都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