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淑薇大概没有预料到牧妍会突然提起沈翊风来,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喃喃反问,“你……你怎么知道?”
牧妍冷淡一笑,说:“我知道的,当然还不只有这个了,不过,沈太太放心,你的先生呢,我最多也就是借用一下,没有多大的兴趣跟你争抢,毕竟,你这样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对手,我从你身上,实在找不到什么胜负欲。不过,如果你是想跟我谈你先生,在那一方面的表现,我倒是有兴趣,跟你探讨一番!”
她细细观察着叶淑薇的反应,她听着牧妍的话,像是瞬间被天雷击中一般,瞳孔急剧收缩,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牧妍,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失语呢喃,“不……不,这怎么可能,天呐,你们……这不可能,岩雨……”
她揪着自己的胸口,看起来很是难受,牧妍看着她痛苦的神情并没有觉得痛快,多奇怪,她还以为,自己会有一种报仇的快感,但她并没有!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呵,她虽然一直是恨着她的,可此刻,看她脸上那般痛苦的神色,她却惊觉自己的残忍!
既是如此,还不如变成陌生人,两个世界,彼此不打扰!
“怎么,这个消息,让沈夫人很心痛吗?可沈夫人一定不知道,当初,那个被你和你母亲一起卖掉的孩子,那个孩子,有多痛,你现在,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呢?”仿佛是不受控制,心里面那些被压制的委屈突然返了潮,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打过来,她似乎是经受不住,便神情都变得扭曲,“没想到会再遇到我吧,沈夫人是不是以为当年被丢弃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死掉了。可惜了,我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即使被丢在垃圾堆里,也能爬出来,带着一身的腐臭和肮脏,活下来……”
“别说了,别说了……”她的身子突然往后倒去,她的身后,是一个小的案台,案台上,陈列着一些杯子和其他的小玩意,因为她这一倒,打翻了那上面的陈列品,一阵“噼噼啪啪”的摔下来,在大理石的地面,全部变成了渣滓!
身侧有人过来扶,是咖啡屋的营业员,叶淑薇却将那营业员一推,勉力说道:“我……我没事……你不要过来,我……我有些事情,要……跟这位小姐谈一谈……”
她说话,已经有些气息不稳!
牧妍猜想,她一定是爱沈翊风到骨子里了,不然,也不会再得知他有了外遇之后,如此大的反应。
叶淑薇悲痛的看着牧妍,她的眼里有泪,她勉力撑起身子,对牧妍说:“我……我知道你恨我,岩雨……我知道的,我……我经常梦见你,梦见你赤着脚,哭着朝我跑过来……我每一次,蹲下身……想去抱你……但你就不见了……我知道的,岩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应该给你赔罪的……我给你赔罪……”
她说着话,身子慢慢软到,地下是碎裂的渣滓,她竟然就那样,面对着牧妍,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认真虔诚的道歉,仿佛是对上帝,在虔诚的忏悔自己的罪过,她说:“岩雨,我……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一个母亲,我……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北落市,岩雨,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盼你……你不要恨我……”
如何能不恨,无法原谅,也无法憎恨的话,那她不是更悲哀!
牧妍将脸别过一边去,不去看她,叶淑薇的眼睛,此时是昏的,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对着牧妍道歉,然后,强撑着站起来,仿佛是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仪式,她看着牧妍只是落泪,还是当初柔弱可怜模样,那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牧妍的心上,她紧紧咬住嘴唇,微微抬起头,她不能让眼泪落下来。
叶淑薇仿佛准备再说什么,可是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却都发不出声来,她似乎是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或是,那些她想说的话,她接下来,要怎样才能说出口!
她最后只说:“我……我后面再来找你,岩雨,你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等我,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去,出了咖啡屋,径自上了车,司机见她满脸泪水,神情悲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连忙打开后车门,让她上车,一边关切的问询,“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送您去医院?”
叶淑薇却只是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对司机摇摇头,她说:“我没事,老杨,把车钥匙……给我,我……我想一个人,去逛逛……”
司机虽有迟疑,但还是将钥匙给了她。
她拿过钥匙,径自上了车,她整个人都在打颤,仿佛是极寒的天儿。
司机到底不放心,等她一开车离开,他马上打了出租车跟着,一面掏出电话来,给沈翊风电话。
叶淑薇径自开着车上了高架,绕过市区,一路速度飞快,将车开得七歪八扭,将紧跟着的司机吓得不轻。
最后,叶淑薇开着车,上了北桥,她的速度很快,司机跟在后面,只眼睁睁看着她开着车突然往那桥柱子上撞去,只听得“砰”一声大响。
叶淑薇的那辆轿车撞到了那桥柱子上,车头冒起浓烟,后面的车子刹车不急,猛然撞上去,将她的车子撞落桥下,像是一颗炸弹,落入了河水之中,将那平静的湖面,炸开一个硕大的窟窿。
那一场车难,让叶淑薇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而牧妍,在叶淑薇离开之后,她在咖啡屋呆呆的待了一会儿,心中响起空寂的悲意,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的残忍。
那个时候,就已经偏向了!
后来,她接到财务室的电话,说发现,公司的账务上,突然少了几千万,而且,用一笔从公司账户上过的外汇,来历不明。
她心下一惊,急匆匆赶回公司去,起初她并不知道这是秦绫的阴谋,后来,她偶然偷听到了秦绫跟孟修的对话,才知道秦绫真正的计划!
她颇用了一些时间,才用白斐然的名义给财务发了几张工作联系函,更改了那些账目,甚至,将转入大笔外汇的国外账户变更为自己的。
秦绫曾经在加拿大给她开户,那里面,有秦绫父亲留给秦绫的千万资金,她将那些资金,全部转入北落实业的公司账户,然后,将之前白斐然所签的财务报表,全部更改,变成自己代签的白斐然的名字。
原有函件,她全部烧毁。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得知了叶淑薇出事的消息,当天她并不知道,所以,尹沭阳找来的记者,在第二天,还是照常报道了牧妍跟叶淑薇的见面。
因为牧妍说过的,她跟沈翊风之间不清白的那些话,那些话,被咖啡屋的员工听到了一二,便妄加猜测,告知了那记者,又用尹沭阳之前刻意透风,那记者便添油加醋报道了这一切。
而就在这篇报道出了第二天,就有另外的报纸,爆出叶淑薇自杀出事,变成植物人的消息,就在这个消息吵得沸沸扬扬之时,牧妍却因为偷税漏税、挪用公款和伪造财务账目被法院起诉逮捕。
这一切,接踵而来,恰好,一场好戏!
秦绫原本的打算,只是针对白斐然的,她虽然知道牧妍跟白斐然在一起的事情,却不知道,牧妍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并且,已经更改了一切。
所以,她并未防着牧妍。
是等到白斐然上了飞机,正从英国飞回来的时候,秦绫才提交的材料,她是想着,等到白斐然一下飞机,就被逮捕,如此,白斐然必然跑不掉。
只是没想到,当法院派人来查公司的账务时,牧妍会主动跳出来,主动承担了这一切,说,这一切,都是她做的,跟白斐然完全没有关系,那些函件,也全部都是她代白斐然所签的白斐然的名字,如果不信,可以对比笔迹。
法院自然会对比笔迹,笔迹对比的结果,的确,那些函件,全部都是牧妍所签的白斐然的名字。
她是他的助理,会模仿他的签名,很正常!
秦绫没想到牧妍会突然跳出来,没想到她所有的计划都会落空,而就在这时,她也知道了沈翊风太太出事的事情,也听到了,说沈翊风的妻子自杀,是因为秦牧妍的传言。
在牧妍被带走之后,她是第一个去看牧妍的人,带着滔天的怒气,她怒然的看着她,质问她,“秦牧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而牧妍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回答的冷淡,她眸色暗淡,说:“也许,这就是报应!”
在得知叶淑薇出事的那个消息时,牧妍一下子就被击倒了,又在得知了秦绫陷害白斐然的阴谋之后,她再没有自信,自己有能力留住自己腹中的孩子了!
所以,在白斐然回来的前一天,她去一家很小的诊所,打掉了腹中的孩子!
她害得她的母亲如此,而她自己呢,她有着一个不幸的出生和童年,她再不能让她的孩子,重复她的老路。
如果一出生就主动悲痛难行的话,还不如,不带他来这个世界!
但秦绫并不知道她跟叶淑薇之间的关系,所以,并不能理解她所说的报应。
“报应?谁给你的报应,白斐然,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报应,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秦牧妍,我没想到你还这么纯真呢?你可真是叫我失望!”秦绫的怒火,牧妍自然清楚,她对她,无话可说。
她只想安静的待着,好好思索一下,接下来的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秦绫会帮她么,不,一定不会,那么,白斐然呢,这倒是难说,如果他来看她,她必然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只要他相信,他应该是会救她的吧?
“不要不说话,秦牧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沈翊风的?”秦绫突然的问题将牧妍的神思拉回了此刻。
她惘然的看着秦绫,看着她眼中的厌恶和愤怒,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她说:“我跟沈翊风没有关系!”
她早就应该说出这句话的,如果她知道,这句话,对叶淑薇有着那样大的杀伤力的话,她那天,一定不会用这个拙劣的借口来试图伤害叶淑薇。
她已经后悔了,可惜,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
她害了自己的母亲,她哪里有资格,做一个母亲!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失去了自己的亲妈和自己的孩子,此刻还身陷囹圄。
这若不是报应,什么才是报应?
“你跟她没有关系,那么,叶淑薇为什么会见了你之后,自杀,又为什么,跟你见面的时候,情绪那么激动,那天,你们在咖啡屋见面,你刚从医院的妇产科出来,那里的医生说,你怀孕了,秦牧妍,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是白斐然,还是沈翊风?”
牧妍听她提起白斐然来,不由愕然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秦绫不动声色,只说:“知道你怀孕,还是知道你跟白斐然的关系?秦牧妍,我可真是看错了你,你一直对男女之事不上心,在国外那么多年,一直也没有耍过一个朋友,我还以为,你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呢,却原来是我看走了眼。你跟白斐然在一起,我能理解,毕竟他是一个温暖的男孩子,而你缺少和需要的,正式他的这种温暖和善良,但跟沈翊风,我就不太理解了。我早对你说过沈翊风的狠戾,你却还能跟神不知鬼不觉的勾搭上他,我可真是惊诧。秦牧妍,你跟沈翊风勾搭在一起,不是因为我吧?那么,是因为什么,你爱他吗?”
这也是有可能的,自小,秦绫就跟灌输了这样一种意识,沈翊风是一个狠戾的坏男人,牧妍知道她想的是要斗垮沈翊风,她也看过沈翊风的资料,大概是看得多了,听得多了,所以,产生了好奇,后来,见了面,被沈翊风儒雅冷峻的外表和睿智冷静的言行吸引,主动贴上去,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秦绫认真的打量着牧妍,她说:“细细一看,你长得,还真有几分像是叶淑薇那个贱人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爬上了沈翊风的床吗?若是早知如此,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进北落实业,一开始,就该把你送到他的床上去的,这样子的话,我的胜算,一定要比此刻,大很多!”
她仿佛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样一种可能性,“不过,虽然你的这个行为,很令我意外和恶心,但不得不承认,你让叶淑薇那个贱人自杀了,分裂了沈翊风的家庭,这倒是让我,又有几分满意和佩服,你还不知道吧,沈翊风的那个儿子,因为她母亲自杀这件事情,将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推到了沈翊风的头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混蛋和老匹夫,把他气得不轻。我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心情大好。牧妍,你此番作为,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给你算了?”
秦绫的言语中,有着压制不住的冷嘲和得意。
牧妍却像是已经麻木了,沈岩辰拿着鲜花,那天,将她堵在北落实业的大楼下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沈岩辰是她的弟弟,虽然同母异父,可那也算是她的亲人!
她甚至不知道,那天的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就算心中有着对叶淑薇的憎恨和不甘,也不该用这样子的方式来发泄。
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可是那时,她才知道,自己,错算了这一切!
秦绫见牧妍呆滞了神情,突然话锋一转,说道:“秦牧妍,你自己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要替白斐然担下这一切,如果你不想,那么,后天开庭,你就将一切实情,全部说出来,只要白斐然入狱,北落实业,从此就是我们母女俩的。你之前做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追究。而且,这是一个机会,你应该知道吧,叶淑薇成为了植物人,沈翊风现在身边没人,这是你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你若是在庭上,说这一切,全部都是白斐然的授意,你只是按照他所说的再做,我自然也有办法,让他这一辈子,都待在监狱里。而你,你若是攀上沈翊风,成了他的枕边人,进入沈氏,进入沈家,我们一定可以夺取整个沈氏,也一定能找到沈翊山贪污**的证据,我们一定可以,斗垮这个沈家。牧妍,这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若是答应,你还是我的好女儿,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只有一个沈翊风。你此时,若是肚中当真怀着他的孩子,我也有办法,替你除掉沈岩辰,以后,沈家,北落实业,这所有的一切权势和钱财,都是你和你腹中的胎儿的。牧妍,这是你我的机会,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不要放过!”
牧妍听了她的这一席话,黯淡的眸色瞬间清透,一下子亮起来,仿佛是抓到了一线生机。
秦绫见她如此反应,心下一喜,继续劝说道:“孩子,这个世界,男人都不是可靠的,你既然不想要跟白斐然平凡的生活,必然也是有所图。如果你愿意成全我,那么,我也愿意成全你。我养你这么多年,并不只是因为想利用你夺取北落实业,牧妍,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我的孩子的。你不是孤儿,如果你选择生下这个孩子的话,牧妍,你一定不想,这个孩子,在监牢里出生,不得不跟你分离,跟你一样,成为一个孤儿吧,为了你腹中的胎儿,牧妍,你跟我,我们的一起,搏一搏!”
仿佛是一步一步的诱导。
牧妍当初对叶淑薇说出她跟沈翊风有染的编造,并没有想过,这之后,还有这许多的涉及和延伸。
她看着秦绫眼中,说起这些话时,发出的光芒,突然觉得惊恐!
幸亏她早已将孩子打掉,不然,若是真的以后生下了那个孩子,还不知道,他会有着怎样的命运!
虽然,那个孩子不是沈翊风,而是白斐然的,到如果是落到秦绫的手里,孩子是谁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那时,并没有拒绝,或是答应秦绫所说的话,但秦绫却当她已经是答应了,最后,她最后只说:“牧妍,我刚才所说的话,你好好考虑清楚,你知道吧,如果你真的承担下了这一切,这对我来说,算得上是一场灾难。你知道,我心胸可不算宽广!”
牧妍只当没有听到,沉默不语。
她当然并没有听秦绫的话,她在法院上,并没有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推开白斐然,她点头承认了这一切,虽然,那个时候,作为她的律师的尹沭阳竭力帮她,但最后,却还是被北落实业的代表律师,给赢了。
在法庭上,牧妍看到白斐然冰冷麻木的表情的时候,就知道了,其实,即使她真的按照秦绫所说的,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推到白斐然的身上,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后来,真正想要将她监牢的,并不是北落实业的董事局,而是白斐然。
当他满心欢喜,从英国盛装归来,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起初当然是不相信,他坚信牧妍是清白的,直到,他知道她是秦绫的养女,直到他知道,她跟沈翊风之间的纠葛,他才像是被猛然敲击,昏天暗地般,突然,无所适从,没有了方向!
那一瞬间,他突然悲哀的发现,在他身边,日夜相处了几百个日夜,被他深深爱着的女人,他并不知道,她真正的面目!
自古画骨画皮难画心,他从来晴朗的明空,突然,被秦牧妍这一块突然变脸的云彩,遮挡了个干净,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