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之后,夏日的燥热重新来袭。
对于大昌的掌权者来说,有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传来:西胡王病重了。
自庆安六年,胡族分裂为西胡、东胡以来,西胡一直保持着与大昌交好的姿态,但是东胡一边继续侵扰,一边游说西胡,随时有与西胡再次携手攻打大昌的威胁。
如今西胡王病重,嫡子阿力卓客居京都,众庶子在王庭内蠢蠢欲动。一旦西胡王突然死去,则西胡内乱起矣。
西胡王传书,希望阿力卓立即回去即位。但大昌掌权者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大昌、西胡联盟原本就不稳,阿力卓又年轻气盛,若放阿力卓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一旦他与大昌反目,就是一个强敌。
若不放阿力卓回去,西胡定会起内乱,消弱其自身力量固然有利于大昌,可若是有亲东胡派的王子登上王位,结果更糟。
故放与不放,着实让人纠结。
靖王深知阿力卓不是池中物,再三权衡着到底要不要放阿力卓回去。
这日,阿力卓亲自来王府拜访,开门见山地说:“我父王如今命在旦夕,西胡王位之争一触即发,不知靖王殿下何时放我回胡地?”
“本王也想王子早日回到胡地,奈何时机不到。”靖王感叹。
“我知靖王顾虑,本王子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噢?是何办法?”
“西胡愿与大昌结亲,表两族修好之意。若本王子顺利即位,承诺十年之内绝不与大昌兵戎相见。不知靖王殿下,以为如何?”
结亲修好,是自古以来国与国交好的办法,虽未必见效,但多少有些约束。况且十年之期,说长不长,但对于两国来说,已经够了。十年内各自休养生息,十年后战场上再分胜负。
这个提议表达了阿力卓的诚意,靖王觉得不错,西胡不仅可以作为东胡侵扰大昌的挡箭牌,而且十年之内他不用担心边境安危,十年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铲除后党,还政陛下。到时候,大昌政通人和,何愁不现鼎盛?
但是——
“和亲之盟最是虚妄,本王怎能信你?”
“殿下纵不信我,也该信大昌的国力。我客居京都几年,受大昌繁华盛世熏陶,深知南北相杀终不是长久之计,草原何不效仿大昌安民养生?且如今西胡势弱,哪里有能力再来侵扰?我此番回去尚不能顺利登位,即便一时侥幸胜了他人,安定族内尚来不及,根本无暇南顾……”
“嗯。”靖王但听不语。
阿力卓知道靖王生性多疑,若要消他的疑虑,还必须以实相告。
“有一件事,我不敢瞒靖王。或许以靖王的英明神通,也早已心中有数。我心恋大昌一位女子,此生发愿要娶她为妻。为了她,我宁愿与大昌永世修好,唯愿靖王能成全。”
“噢?何人?”靖王沉吟思索,灵光突现。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南平郡主。”阿力卓看着靖王,清晰的吐出了那个他不愿意再听到的名字。
靖王眯起了眼睛:“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掷地有声。
习惯性的摩挲着玉扳指,靖王内心衡量,抬头回视紧张等待他回复的阿力卓,露出了“买卖成交”的爽快笑容。
“好!本王答应了!”
“多谢靖王。”阿力卓喜出望外。
“我会上奏陛下,尽快给王子一个答复。”
“本王子恭候殿下佳音。”
阿力卓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真怕靖王拒绝。带夭夭离开京都城,是他认为的一个好选择,只是不知道夭夭心里会怎么想。
如今也顾不上她的想法了,他需要带她走,想带她走,靖王同意了,她拒绝不了。
对于靖王来说,夭夭作为一个曾经背叛他的人,始终让他如鲠在喉,下次再遇到,他不确定会不会再放过她。如今倒好,用她做个顺水人情,既解决了这肉中刺又能笼络住阿力卓,何乐而不为呢?
“本王子先行告退,有劳殿下了。”
“定不会让王子失望。”
两人心有成竹,各自满意。
阿力卓出了靖王府,掩不住心情雀跃。
托赤见他高兴,问:“王子,可是事成了?”
“差不多了。”
“我们终于能回草原了。这下可以跟咄禄好好痛饮一番了。”托赤真的是太想念草原了。
阿力卓的兴奋渴念之情,一点不比托赤少。不过相较于托赤,这兴奋里有一部分是因为夭夭。
“王子,咱们回驿馆收拾行囊吧。”
“不着急,先去安国公府。”离开之前还是想见一见她,下次再见时,他们或许就是不同的身份了。
“哦。我明白了。”安国公府,除了夭夭,王子还能去看哪个?夭夭走出来,看到掀起车帘的阿力卓,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中大踏步地走过去。
“你找我啊。”她的脸上重现了以前明快的笑容。
阿力卓打量着她,瘦了,脸上还有几分病容。但比从前好看多了,有了几分昌国闺秀的模样。
“外面热,来车里说话吧。”阿力卓伸手去拉夭夭。
夭夭撩起裙摆,将手递给阿力卓,后者手上用力,一提一拉就将夭夭带入怀里。
托赤自然看见了这二人的动作,心想王子这是有意的要抱傻丫头。嘿嘿笑两声,赶紧转过头去,识相的不打扰。
怦怦怦,心像跃在水面的鱼,在胸膛里剧烈四蹿,一张嘴就好像要跑出来了。
阿力卓留恋地感受手中软软的手指,好想这样一直握着不松开。
夭夭没有注意到阿力卓的不同,从他怀里起身坐好,问:“你怎么来找我了?”
“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阿力卓收回外露的感情,相对坐着说话。车里放着冰块,明明刚才还感觉凉爽的阿力卓此时却颇觉燥热。
夭夭为自己生病觉得不好意思,笑着说:“我以前经常生病的,不碍事。”
阿力卓怎能不知她是不愿提那日雨里疯癫的事,分明是淋了雨才生病的。
“你这两年去了哪里?过的好吗?”那年她突然失踪,他遍找京都城,却无人告诉他。今年曲水湖边再见,一直都没有机会与她说说话。
“我回山上了。”夭夭简短的回答,让阿力卓有些失望,他是想听她主动说个清楚的。
“白悠对你好吗?”
“小悠对我很好的。”真的很好,难得他们这些日子相处和睦,小悠也不再欺负她了。
听到她过得好,阿力卓想到了今日来的目的。
“我要走了。”一声道别,想看她是不是对自己不舍。
“去哪里?”
“我要回草原了。”
“还会来吗?”
“不会了,草原才是我的家。”
她是不是有一丝在意,所以才会问他会不会回来?
“哦。”干巴巴的一声哦。之于夭夭就仅仅是代表了她知道了、听到了,但觉得没有必要再了解更多了。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草原?”压抑不住情愫暗涌的内心,还是想问一句。
“不要了,我就要回山上去了,回去陪我师父。”灵泉山才是她的家。
“草原上有肉,很多很多的肉,遍地都是牛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真的不去吗?”用她最爱的肉加以诱哄,会有效吗?
“不去了,我自己会采药换肉吃。”
失望涌上心头:“傻丫头,你不会舍不得我吗?”
“不会。”真的没有什么舍不得。
“呵呵,你说话永远这么直接。”
阿力卓无奈地笑了,像是提醒自己,更像是笃定着未来:“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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