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
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早已沉沉睡去。聂飞见此，先去值班室找护士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没什么事之后，这才又回到病房里守着。
人倒不累，就是心疼林雨琪，又要读书，又要照顾老人，真是不容易啊。
傻傻的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见林奶奶睁开了眼睛。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去那么久？”
看见在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聂飞，林奶奶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坐起来。
聂飞赶紧去帮忙，找了个枕头垫在她背后：“回来有一阵子了，看你在休息，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哦，有心了。”林奶奶示意自己想喝水，等聂飞端过来后，缓缓喝了几口：“雨琪呢？那丫头没过来。”
“这不是担心影响她学习嘛，我就让她在家里先睡，你让她过来，反正我休息，有的是时间。”
“嗯。”对这个安排，林奶奶相当满意，抬头看了一眼聂飞：“就是麻烦你了。”
这怎么算麻烦，您可是雨琪的奶奶呀，聂飞心想，我跟雨琪现在都那个，她奶奶不就是我奶奶吗？
得了便宜卖了乖，聂飞心里都不知道多了高兴，只是不敢表露出来，便换了个方式说：“这哪跟哪呀，奶奶，都不知去你家吃过多少次饭了，你用不着跟我客气。”
见此，林奶奶也不好说些什么，也完全没发现，聂飞往日叫自己的时候，都是林奶奶三个字，现在倒把姓氏都给省掉了。
“对了，奶奶，您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放好水杯，有点像殷勤的意思，聂飞指了指旁边的保温瓶：“雨琪本来想煲点鸡汤给你喝，但大半夜的买不到，所以就先煲了点粥，您看合不合胃口？”
林奶奶侧头望了一眼窗外，见天己破晓，想到病倒之后就粒米未粘，确实有点饿了，只不过没有胃口，但想这是孙女的心血，便点了点头。
“好嘞。”聂飞赶紧给她舀了一碗，坐到床边，心翼翼的喂她：“有点烫，您慢一点。”
配着白粥喝的是切碎的酸豆角，咸淡适中，吃上一点确实很开胃。
林奶奶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摆手：“够了。”
“行，那你先歇会儿。”聂飞把东西收拾起来，拿到洗手间里重新洗干净放好。
这时护士过来查房，趁着换针水的功夫，林奶奶讨好似的扬起了一个笑：“护士姐，你看我这边也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出院？”
护士检查了一下病历：“这恐怕不行，医生说了，你还得留院观察几天。”
“可是我现在都醒了，而且粥都能喝下一碗，没事了。”想证明些什么，林奶奶继续道。
“不行，你身体目前还处于虚弱状态，不能那么快出院，还要观察一下。”护士没同意，叮嘱了几句，回头推着车子，又去检查另外的病房。
“唉。”病床上的林奶奶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聂飞带笑走过去：“奶奶，你不用着急，医生叫你住，你就住着呗。”
“我怎么能不急，在这里呆一天，得大几千块钱呢。”林奶奶给聂飞算经济账，她不是心疼自己，是担心孙女考上大学之后，不知道还要多少钱。
聂飞坐到床边安慰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假如你不把病给治好，班长她也静不下心来读书，你是不知道，看见你的病现在越来越严重，班长都担心坏了，哪还有心思去上学，昨天回去我见到她，她还说要请假陪你来着。”
“那可不成。”林奶奶一听跳起来：“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可不能给耽误了。”
“说的不就是吗，可是你现在隔三差五的就病，而且越来越严重，你说你那孙女的性格，她能不担心吗？”聂飞循循善诱。
“嗯。”听聂飞这样说，林奶奶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句大实话，林雨琪这丫头是自己从带大的，什么性格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你别看她外表坚强，可到底也是女孩一个，遇到大事心里也慌，而且为人孝顺，林奶奶清楚，像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这丫头肯定慌的不行。
“看来是不能逞强了。”沉默半响，林奶奶无奈的抬起头来，望着聂飞，终于服软：“好吧，就依你们，再多住两天。”
钱是一方面，但要想让雨琪这丫头静下心来学习，自己的健康问题才是重点。
“你能明白最好。”见林奶奶将话听进去了，聂飞心下一喜，赶紧扶她躺下：“这以后啊，奶奶你还得多注意，医生的嘱咐不能忘，药得经常吃。”
“就你子啰嗦。”身为长辈，却被一个子唠叨，林奶奶埋怨了两句，有些哭笑不得。
但说实在的，有人尽心尽力照顾自己，为自己着想，心里确实挺感动。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医生说的。”聂飞笑着说，见奶奶谈性很浓，索性又啰嗦几句：“奶奶，其实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你有没有想过把阿姨给叫回来？”
他口中的阿姨显然就是自己的女儿，雨琪的妈妈，林奶奶听后，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您不要误会！我就是觉得你们这样挺辛苦的，班长又还在读书，补习社里又还有一堆事，你现在身体这样，如果没个人照顾，总不能让人放心。”
“我就是昨天在您的相册里无意中看见的，阿姨毕竟是您的女儿，又是班长的妈妈，血浓于水，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怕对方以为自己多管闲事，聂飞赶忙解释，将昨晚在抽屉里看到那张旧相片的事说了一下。
“唉！有些事你不知道。”说起家里的情况，林奶奶连连摇头。
“您要是有什么难处，那就算了。”看林奶奶眉头紧皱，似乎不愿多谈，聂飞也不敢勉强。
“没什么为难的。”沉默半晌，林奶奶似乎想通了，抬起头来：“只是这事也由不得我。”
“为什么？”聂飞满脑子疑问。
“说来话长。”林奶奶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片刻之后，这才喃喃道：“这事还得从雨琪出生那年说起。”
“那时我女儿和我女婿的感情并不好，婚姻一度紧张，这以后我女婿又经常不回家，两人结婚没多久，女儿就怀疑他有外遇，为此经常吵架，吵着吵着就离了婚。”
“啊，原来是这样！”听见事情的原委，聂飞吃了一惊。
林奶奶点头：“这里边有一点赌气的成分，所以做事情也欠考虑，但我女儿的性格自就很叛逆。”
“为这事我没少说她，大概她也听得烦了，离婚之后，见原先的老公很快又跟其他人结了婚，她也一气之下，把自己嫁了出去。”
“可是，就算这样，他们也没理由抛弃自己的女儿啊。”聂飞不解。
按说就算两夫妻相处不和睦，但林雨琪毕竟是两人亲生的骨肉，他们没理由抛下她。
“唉，结过婚的女人，要带个孩子，重新再嫁，很多人是不愿接受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林奶奶说出了当时的情况：“加上我原先的那个女婿，因为跟我女儿闹僵的关系，离了婚之后，也很少回来了。”
“当然最初那一两年，他们其实都有来看雨琪，逢年过节也会给她买些零食衣服什么的，但久而久之，都慢慢疏淡了。”
回忆往事，林奶奶感慨着：“要说我那女婿不回来，这也是意料中事，但是女儿……唉！”
聂飞问：“那你改嫁后，没带她老公回来看过你吗？”
林奶奶摇头：“就结婚那会我去过一趟，以后逢年过节，除了我女儿，那个人根本就没来过。”
聂飞试探着问：“你觉得阿姨不回来的原因是……”
“嫌我啰嗦，怕我说她呗。其实她那个老公，我第一次见就觉得人不怎么样，不但没礼貌，还一副好吃懒做的样子，当时我就劝我女儿先不要急着走，让她再考虑考虑，可当时我女儿就是跟我斗气，说什么也不听，唉。”
谈及此事，林奶奶连连摇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自己这个家就更不容易了。
聂飞心的问：“那你们现在有联系吗？”
“偶尔吧，她一般很少给我打电话，平时都是我主动跟她联系，不然估计她连我这个妈也快忘掉了。”
林奶奶意兴阑珊的说，然后想到了什么，侧身过来问：“你问这些干什么？”
“啊！”聂飞怔了怔，微微有些紧张，但心念一转，马上随口接了过去：“我就觉得身为母女，你们的关系不应该搞成这样。”
面对长辈这样说话，似乎有些不敬，无论人家家庭情况怎么样，也由不得一个后辈来说。
不过林奶奶也没发火，觉得身为同学，聂飞是在为自己的孙女抱不平，毕竟从到大，她都没有得到父母的疼爱。
“谁也不想这样，但是她不愿意回来，我有什么办法。”林奶奶感慨着说。
“你之前叫过她回来。”
“那肯定了，总不能让雨琪一辈子都没有父母吧。”林奶奶说：“我都不知道叫过多少次，就年前我还跟她打过电话，那会你也知道，就我生病住院那一次，我说我身体不好，估计以后很难有精力再照顾雨琪了，就叫她回来，看看自己的女儿怎么安排。”
“那阿姨怎么说？”
“还怎么说，就说她也没精力呗。”说起这事，林奶奶当场火冒三丈，因为激动，接连咳了几声。
聂飞拍拍她后背，帮她顺了口气：“奶奶你别生气，说不定她自己也有难处呢。”
脑子里飘过一些画面，聂飞不由得皱了皱眉。
“有什么难处能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林奶奶余怒未消，就好像女儿就在眼前，连声呵斥。
聂飞也就只能听着，等老人家发完火之后，又劝了几句。
“算了，不说这个，说起来就让人生气。”林奶奶扯了扯被子，重新躺下，大概是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聂飞掏出手机，翻开昨晚从相册里拍到的那张照片，打量着隔了十几年的全家福，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