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愤怒真的没有任何用处。
陈远志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二次像今天这样绝望和愤怒。
如果咬碎一颗牙能让他的力气大一分,他选择现在就把牙全部咬碎,以后喝一辈子稀粥都成。
七月正午的烈日,肆意烧灼着他裸露的皮肤,如墨的柏油路吸收了无尽的热能,汗水落在地上腾起一片水雾。
行道树上无数只知了的嘶叫声此起彼伏,嘲笑着可怜的娃。
被这个长相可笑的倭瓜暴起击倒第几次了?八次?十次?
陈远志的意识渐渐模糊,不知是不是被打了一拳的原因,眼前浮起一片灰蒙蒙的雾。
接着他那短暂的一生,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在灰雾上掠过。
这是要死了么?回放自己的一生?
陈远志没见过父母,由外婆一手养大。
外婆慈眉善目,总是带着笑,在外从不多说话,因为她牙齿掉得太多,说起话来总有点含糊。
他的记忆起始处,就是外婆每晚在他床边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牛郎织女青蛇白蛇,但陈远志百听不厌,只有听着那熟悉的含糊语音,陈远志才能踏实入睡。
他开始上学了,外婆脸上的褶皱越来越深,手脚也越来越慢,她变得越来越忙,常到半夜才回家。
偶尔回家早了,她便坐在陈远志的床边,听陈远志讲语文课本上的故事 。
外婆从来不过问他的读书。只是没让他饿过肚子,学校里必须交的、可交可不教的费用没落下过一分。
初中毕业,一般般的成绩,陈远志选择去当了兵。
进了部队的陈远志像一条鲶鱼被扔进水塘里,迸射出了极大的激情。
在这里,每天和几个小兄弟打打闹闹,他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并不很强壮的陈远志,展现出惊人的搏击天赋,一套团长改编过的军体拳,陈远志苦练不辍三个月,就打遍全团无敌手。
当然这个全团无敌手水份挺大,内部半年一次的常规操练,自愿报名为主,没来参加的老兵很多。
就算不是很正规的比武,打遍全团无敌手是个了不得的成绩。
比武过后,陈远志得到了一张团内比武第二名的奖状。
拿到和三好学生类似的奖状,陈远志错愕又不解,既然是打遍全团无敌手,又为什么是全团第二?
郁闷了几天,一个被他打肿眼眶的老兵憋不住告诉了他,他才知道,因为一脸络腮胡子的团长,是全军区比武第一名。
于情于理,这全团第一自然是他的,所以团内比武八年来从来没有第一名。
胆大包天的陈远志,成了唯一一个敢取笑团长的头发长错了地方的人。
对于这个脑袋秃顶锃亮而满脸长头发的团长,陈远志很不服,几次或明或暗地表示,想挑战这个空缺八年的全团第一。
团长总是拍拍他的肩膀:‘’小伙砸?不捉急!等你再长两年,长开了,有力气了,再来跟俺掰掰腕子,哈哈哈哈哈……‘’
这缓兵之计让陈远志腹诽不已,过两年?我退伍了?你调走了?或者到时你又说老了不想跟年轻人较劲了?那我成永远的老二了?
上半年陈远志退役,老团长哈哈大笑着又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小砸,别荒废了,哪天我来找你,你可别挺着个啤酒肚跑都跑不动了!
陈远志回到了浙东这个小县城,陪外婆过完年后,去了一家著名保安公司找工作。
凭借部队里的履历,和团长亲自写的推荐信,他被直接任命为队长。对于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新人来说,拿的工资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
接下去,该打算着怎么找个小对象,谈谈小恋爱过过小日子。比如中山路建设银行3号窗口,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的甜姐。
或者前两天陪外婆挂盐水,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就满脸通红的人民医院小护士,都是不错的选择。
牙齿都已经掉光的外婆,应该再不怕吃多了喜糖会牙齿疼了吧!
突然外婆没了,就在他拿了第一个月工资,打算给外婆买件黑底白点的连衣裙的时候,外婆遭遇了车祸。
等他跳出押送到半途的运钞车,赶回小县城时,医院急诊室病床上的外婆早没了气息。
原本就矮瘦的外婆,冰冷僵硬皱缩得像一棵枯树,脸色青黑得像她用了几十年的锅底。
年轻的车主少妇脸色煞白地抽泣着,不断地鞠躬道歉,解释着是老太太闯红灯横穿马路。
眼睛通红眼神呆滞的陈远志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如果那时候给他一根足够长的竿子,他发誓,一定将这老天捅几个透明窟窿。
为什么?贼老天?你见过我外婆珍藏的黑白相片吗?你知道那穿着黑底白点连衣裙的年轻女子有多美吗?你知道我多想让我的妻子孩子给她磕个头吗?
然后外婆周年还没过多久,今天他自己又莫名其妙碰到两个诡异的绿人,这会稀里糊涂快被他们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