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东宫太子府门外人头攒动,其万人空巷,人声鼎沸的程度可堪比三年前太子与太子妃成婚那日,毕竟那是上京少有的一场盛举。
临时搭设的棚子里丫头小厮更是忙得热火朝天,一锅锅还泛着热气的白粥和一屉屉的馒头从一旁的角门抬出。
在这个冷冽彻骨的寒冬,最能温暖人的便是人心。
拿完吃的,每人还能拿三斤的大米,一身暖和的棉袄,李承邺他还为其在城外建立了居民营,每隔三日便会在此发放一次粮食,如此便能让他们温暖的度过整个冬天了。
未央她抱着毛绒筒子站在门口,前面一步子距离李承邺他负手而立着,一旁的还有徐良媛。
徐良媛穿着一见簇新霞粉的衣衫,发饰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简单风格,单单簪了一对珠花簪子和几朵华胜。
她一旁的绿衣丫头往这边探了一眼,附耳说了一句,然后徐良媛回头,还是一脸大方得体的笑容,步伐缓缓的往这边迈近,那敝膝上一对禁步缓急有度,轻重得当。
“九公主。”徐良媛侧身行了一礼。
未央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也学着侧身回礼,心道,中原规矩真多,见一个就要如此,那可不得累死算了。
李承邺不知何时转身的,眼下正瞧着她们的你来我往,轻言道,“这正当风口,你大病才愈不久,那边设了暖阁,我让飞栾领你过去?”
飞栾闻言作势就要带她去,她连忙拒绝道,“才不。”眸光落在一旁的徐良媛身上,“本公主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有这么多的讲究。而且是你差飞栾请我出来的,这里徐良媛都受得,本公主为何独独要去捂着,不能差别对待啊,是吧!徐姐姐。”她的那句“徐姐姐”语气加重了些,聪明如她的徐良媛自然是懂了。
不过,徐良媛她还是左右为难的看了一眼李承邺,毕竟她驳论的是太子殿下,虽是如此,她那一脸的笑意还是未变,像是天生的一副笑脸,“是呀。臣妾也觉得呆在外边也比闷着好。”
“是呀是呀!这就……”她想着,“这就像是院子里盆架下的花儿,没了棚架就不能经受半点风吹雨打。”她沾沾自喜的说着。
李承邺倒是听出来了,原来是嫌他太过于保护她了,只是她哪知,她生病时他的揪心程度,“随你吧!”
未央她与徐良媛相视狡黠一笑,过后,就抱着筒子四处打量着,她这还是第一次的细细打量着东宫太子府府门。
门口左右各摆放着一公一母的大石狮子,上七阶台阶便是她此时站的地方,左右两根她双手都抱不住的红漆木柱,直至檐梁,上面是木头雕刻的镂空图案,因为比较高未央她看得不怎么清楚,大概也是龙纹,凤凰,云腾,白鹤诸如此类;柱子与地面相接的是四尊四四方方的汉白玉石头墩子,各面都雕刻着一副独一无二的图案,有龙纹绕云图,双龙戏珠图,龙凤呈祥图,牡丹齐放图,很是精美。
此刻那屋檐的水槽口正滴落着融化的雪水,“嘀嘀嗒嗒”十分有规律,宛如一屏珠幕,
檐下正中挂着的是一块牌匾额,上边大大方方的写着“太子府”三字,一撇一捺都带着力度,字体朱砂如血一般红亮,入木三分,那字上还洒着金粉,周围镶嵌着一对盘旋的金龙,如此阳光下更是夺目,这是尊贵身份的象征。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一辆缓缓停落在街巷人群外的马车上,马车很平凡朴素可周围坠着的八枚鎏铃证明着马车主人的身份定是不凡。
果不其然,弯腰从辕舟走下的人可不就是七王爷,赐名大将军的李承衍,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衣衫,她是见过的。
其实她在看到流月时,就知道是他了。
他深处隐匿于人海中,众人齐跪她才再次寻到他的身影,他抬手说了些什么,众人起身继续恢复之前的样子,未央想着,按他的性子,大概是说,“不必拘于礼节。”这样的话吧!
她的视线一直等他到了眼前她都没收回,他踏着踏步而上,先是同李承邺行了一礼,“六哥。”又朝她一礼,“九公主。”
徐良媛她按辈分来算,李承衍要唤一句“六嫂子”,可妾终不如妻,徐良媛是要行礼唤李承衍一句,“徐良媛见过七王爷。”
“今日你怎有空过来?”先开口的是李承邺,语气不浓不淡,宛如说着今日天气很好一般。
今日天气的确很好,阳光明媚,冬日的太阳很是和煦温暖,可一入阴还是会感觉彻骨的凉,果然如花错说的一样,融雪是比下雪冷。
“我听闻六哥在此接济施粥,想着也该像六哥多多学习,便送了些过来,虽不多,但这是臣弟的一番心意。”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搬运着粮食衣物从小门进府的队伍,“之前六嫂说得了些好茶,今日趁着得空便过府来品尝一二。”他手掌交叠,手指微微弯起说着。
李承邺他抬起右手,眸光不经意间落在流月抱着的那柄剑上,一枚温润的蝴蝶玉佩搭在手臂上,流动顺滑的流苏随风摆动着。
他靠近他的手顿了顿,面色凝结,只是一瞬便就将刚才散去的笑容挽上,手掌闷闷的落在他肩上,拍了拍,“这又不是别处,孤的太子府你只当你的七王府就好了。想想孤与你似乎很久没在一处痛饮了,不如今日留在府中好好痛饮一番?”
李承衍虽只比他小一岁,按道理,一个护国大将军与文成公主生的小公子与他一个宫人生的嫌人是联系不到一处的。
可那年寒冬里,他满身都是冰冷刺骨的冬水,衣袍上起了一串串冰柱,脚下一片光洁,他艰难用力的喘着薄气,睫毛凝结的冰令他睁不开眼,迷糊朦胧间是他跑了出来,蛮力的来脱他的衣服,他以为他是来剥夺他最后一点蔽体之物的,便用力的推开他,自己也因为惯性倒在地上。
“程穆小公子,我看你还是进屋来吧!像他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助,就算死去也不过是草席一卷填入枯井里。”远处有人喊着他,还伴随着笑意。
他闻言胸口一怔,原来他……只是你怎么不像他们说的一样?
是啊!走吧。不用来管我。让我继续恨这个世界。地狱有什么好可怕的。我带你看看人心。
可他居然仿若未闻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开始解他的衣服,李承邺他吐出的浊气没有半点白色雾气,可见他是多么的冷,他用力抓住这个素不相识小公子的手,凶狠道,“走开。”
李承衍他解衣服的手一顿,“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真的死掉的。”说着他将他衣服脱去,将自己衣服给他穿着,然后再没说多句,李承邺他偏头看着他穿着一身亵衣离去的背影,想着原来他自己是怕死了吗?
眼泪干涩的从眼角滑出,声音沙哑道,“那就让我死去好了。”这下吐出来的气终于带了些云雾。
李承邺他看着眼前已经是李承衍七王爷的人,他知道他永远是程穆,是他永远不会去伤害的人,只是他每次看着他与未央时,他犹豫了,原来他也有举步维艰,难以抉择的时候。
“七王爷来了怎的没人传一声?若不是我出来瞧瞧,可真的就这么没声没气儿的给过去了呢!”四人循声回头,是阿姐,未央她笑着跑了过去,唤着,“阿姐。”
徐良媛欠身,“太子妃。”
李承衍他笑着摇头,也是一礼,“今日我特意过来尝尝六嫂上次提过的好茶,可是嘴馋了我好久。”
“六嫂也别责怪下人,我将将才到,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呢!”他瞧着一旁跪着闭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小厮说着。
明月她捏着帕子掩唇笑着,眸子弯得像是月亮,在李承衍和未央之间扫了一眼,“上次请七王爷来喝茶是在八月,如今十一月快过一半了,七王爷才想起来?我倒是觉得啊!七王爷此番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她笑出了声,未央不懂,但旁边的人都是心如明镜似的,徐良媛未表露半点,李承邺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只是微微撇了一眼便看向其他。
“六嫂就爱开玩笑。”他这么说着,视线却是落在明月身旁的未央身上,未央见他瞧着自己,也是清浅的回着笑意。
如此,在旁人眼里便就成了,眉目传情。
“好了好了。”明月伸手去拉李承衍的手腕,将他扯到身旁,与未央面对面,肩靠肩,细细打量二人,眸子泛着光亮小声欣慰道,“真好。”凤凰九毓簪便是皇上陛下与皇后娘娘的认可吧,如今就只差一道公诸于世的圣旨了。
“这外边怪冷的,去我院子里喝杯热茶?”明月她左右拉着二人就往府里走,嘴上又差弄着花弄,“快去将我给七王爷留着的好茶拿出来,先去准备着。”
说着她又回头,“徐良媛与殿下也一道来吧!也尝尝一二好坏来。”
徐良媛淡淡点头,“那妹妹可得去尝尝姐姐的好茶。”
李承邺没有说话,却是体正的将余下的事情交予飞栾处理,双手负于身后的随了上去,只是他看着一篮一红的背影,袖子里的手攥紧。
因为是未央,所以他不会退让,圣旨皇谕又如何?未央只会是他的皇后。
忘恩负义的坏人他来做就好了,不管过程如何的肮脏不堪,他只要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