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苟起不一样,坐在他身边的那个鬼差并非一身黑色劲装,而是和黑色全然不一样的白。大概是冥王的新喜好吧,近百年来冥界的鬼差褪去千百年的黑白制服,一半人换成黑色的劲装,另一半的则换上白色的西装。
黑色劲装的鬼差,主要负责拘捕潜逃在外的厉鬼和恶鬼,鬼如果真横起来也是蛮横的,为了方便鬼差追捕潜逃在外的通缉鬼,这一部分负责拘鬼的鬼差就换上统一的黑色劲装。至于另一半的白色西装,主要负责的到底是冥界哪些业务,离间是不太清的,不过按他对冥王的认识,那一部分应该是主攻文职的。
不管是文职还是武职,归根结底干的都是冥界的活,只不过一个主外另一个主内罢了。
冥界。
在离间看来是个等级分化非常明显的地,冥界之主冥王拥有绝对的决定权,一旦冥王号令,冥府上下谁都不能不从。从冥王起往下则有四大判官,赏善司主善薄,行善之鬼由他执掌。罚恶司执恶薄,生前为恶之人由他定判。察查司为主监,其职责是让善者得有善报恶者得有恶报。至于最后一位就是命判,持得生死簿,专执善者添寿恶者归阴之事。
冥界一王四官,下又分十大阴帅,苟起就是隶属这十大阴帅中黑白无常下的鬼差,至于现在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一身白西装带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男人,则是四大判官中的执薄命判。
一本生死簿,一支勾魂笔,判定世间千万凡人的生死阴阳。
冥界判官,命判最忙,甚至远远要比冥府之主的冥王还要忙。按照冥界其他三位判官的说辞,那就是命判之忙忙得连搓麻将都是永远的三缺一,因为命判朱鹮从来都没法信守牌约。
他太忙了。
冥府上下,事事不论大小,几乎没有命判不经手的。也正是如此,朱鹮就成了冥府最忙的存在。
这冥界数一数二的大忙人,就算百年前离间因阿九一事下冥界撒泼都没空搭理的人,今天居然登门造访了。
这叫离间如何不觉怪警?
朱鹮的出现,正是离间眉头紧蹙的原因,阿九回家,苟起和三叶斗嘴,他一概都不入心,此时此刻的他独独只将心思落到朱鹮身上。
朱鹮轻易不出冥府,一旦出冥府世间必有祸事。
眉心不自觉蹙着,双眼因心中思警眯得比平时更眯了。看着朱鹮,离间没有开口,而是等着朱鹮自己先明来意。这种靠直觉就知必没好事的来客,还是别先挑食妄猜才好。
离间不开口,谁也拿他没辙,可这气氛也不能这么不尴不尬的尴着不是?耳边听着苟起和三叶吵嘴,眼看这吵嘴之势即将愈演愈烈,并且苟起瞧着都快压不住自己的火时,朱鹮终于动了。
化去苟起的气,笑笑看着离间,声音如常温温,朱鹮道:“不请自来,阿离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人都在这坐了半个小时,茶都不知蹭了几杯,现在才问他于他的不请自来是否动气?这冥府的黑心笑面虎也太假了吧!
朱鹮出现,绝没好事,千百年的相熟离间哪会不知?眼看着这远比自己还要祸害的祸害竟能露出这等谦谦君子的笑,离间的白眼都快翻出眼眶了。一个白眼吊上,潇潇洒洒来了一眼后,离间说道。
“生气?如果我实话实说,你的出现并不能让我感到欢喜,并且我的内心是很希望你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你会不会如我所愿马上回冥府吗?”
笑得更加温了,朱鹮说道:“不会。”
而离间也再吊了一个白眼回道:“既然不会,咱还有啥好谈的?你也不用问我气不气了。反正我就算是气,你也照旧装作没瞧见,既然如此我干嘛费事不成还白给自己遭气?气不气这种没营养的话咱就别废事了,倒是你,今儿是什么风竟能把冥府最忙的命判大人吹来我这?不会是天要降红雨,金乌要从西边起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可不是离间一人的专利,朱鹮也是如此。反正朱鹮的出现肯定不带好事,既然心里头已经清了,话头都已经打开了,彼此也不用再装了,直接打破天窗说亮话得了。
离间明问,朱鹮也就明答,笑意温温,朱鹮笑道:“我这次拜访主要为了两事,之前听苟起提说,说阿离你在阳间开了一家店。旧友新店开张,于情于理总该登门庆贺才是。只是冥界之事繁琐太多一时抽不出空来,所以我才拖到今天才上门祝贺阿离生意兴隆。”
这话说的,还真顺耳。要不是离间跟他也是半个旧友,平时耳边也没少有人口口恶评朱鹮的为人,离间都快信了他现说的这些了。
冥府里的人,十个里头九个不可信,其中更以这面上君子实则心肠比谁都要黑的命判最不可信。话说得再好听,离间都不会上当,眯起的眼睛好像又翻了一个白眼,离间道:“原来是特地来贺我生意兴隆的啊,命判大人日理万机居然还能抽出空来,我这小店都蓬荜生辉了。只不过命判大人既然是来庆贺的,那请问花篮在哪?”
这年头祝贺友人生意兴隆哪个不得意思意思做点什么,就是没意思意思来点什么,花篮总还是得有吧,不然也太没诚意了。
说是新店来贺,命判大人却连点贺喜的基本礼节都不懂,连枝花都没带的朱鹮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贺离间生意兴隆?
太假了。
假里假气的,配上那总是用来欺骗阴间恶鬼的假笑,离家更坚定朱鹮此行绝没好事。
开口质问花篮何处,离间到是不讲客气。朱鹮虽然没表现什么,不过苟起就不乐意了。
命判大人日理万机,能亲自出冥府上门跟他说句恭喜已经很不错了,这老妖物还在这嫌东嫌西。冥王之威不可触,同样的命判的威严也是如此。听了离间质问花篮何处,苟起当即呛话说道。
“我家命判大人平时日理万机,手头要事不知多少,能亲自来跟你说句恭喜已算是很给你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客气的话,三叶非常不爽,刚才的架被朱鹮截下,卯足了劲想要给鬼差难看却不得行的三叶心里别提多不爽了。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现在又听苟起说了这话,三叶当即呛嘴回道。
“你家命判日理万机?他再怎么日理万机能万机过玉帝和太上老君?我家老板开店,就算没空不能亲来人家还得托同城快递小哥把花篮送来呢,你家命判架子倒大,一句朕已知阅就算过了?阳间现在的礼你们冥府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基本礼貌都没学全在这喘给谁看啊?”
于冥府的这些鬼差,三叶向来看他们不顺眼,就算现在三界中算下来就属冥界香火犹在,三叶也仍是看他们不顺眼。让自己不爽的人,何必顾忌他们的脸面,不赏脸的话叫人听得都尴尬了。眼瞧着苟起又要炸连,朱鹮温说道:“原来现在阳间都是这样的礼?看来你也开始讲究这些了,这么说来忘了准备花篮失了礼数,倒是我的不对了。失礼在前,我先说声抱歉,至于花篮,事后我会亲自准备再让地府的鬼差送来。”
面温话却不温,一句“看来你也开始讲究这些了”到好像在笑离间也是个空好面子的人。笑道故人好面子,这可算不得赞赏别人的话,而在这点上不吝承认的离间在听了朱鹮的话后回道。
“树要树皮人要人脸,谁活着不是为了这张脸皮的?能风风光光轰轰烈烈,哪个想默默无闻不为人知?”
能堂而皇之将一件事搞得轰轰烈烈唯恐天下不知,他干嘛要收敛安分不为他人明晓?所以离间开店,三界有威望的仙妖必知,而三界既然知道老妖物开店,就算不能亲自来访怎么着也得让人送个花篮意思意思。
要说面子,哪个不在意的?而他的话朱鹮也听入耳了。笑了笑,也没再明着表达什么,就只来了一句“看来真是我失礼了”,朱鹮这才暂抛此事,看着离间说道:“没将现在的礼数情况摸清就登门庆贺,失了礼数是我的不是,阿离新店开张,既然是新开的阳间的店,是的照着阳间的规矩礼数办。这事我记下了,稍后不得礼的事,我会差人补上。失礼之处,现在只能先言语上給几位致个歉,至于我今日来此的第二件事……”
朱鹮口中的两件事,第一件就是面上的客套,至于第二件才是他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冥府的命判,明的二把手实则管事人,如果做事没点心思耍点手腕,如何替冥王震慑冥府的千万恶鬼。
第一件事只是客套的铺垫,至于这第二件事,才是朱鹮真正要行的事。他们都懂,所以朱鹮的话顿下的那刻众人皆明。
话,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下,不过这最关键的事,离间明白。
了然回了笑,习惯性眯起的眼中精思明游,离间说道:“所以命判大人的第二件事,是怎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