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小镇》 第四十七章 倒计时

    从和玲玲说了宴会的事后，辰月是满怀着期待，他开始地准备，虽然也只不过是些简单的工作，购买一些一次性的杯子，添置一些新的碗碟，为那天的做好菜单。菜单倒是要花点心思，为了能够符合乎客人的口味。他前前后后修改了几次，直到满意。

    其实这些事情很琐碎，一件一件看起来是不费什么功夫，可一做起，却是一样套着一样，是连着来的。有时做完一样事情，新的想法又冒上心头，计划表又要再更新。其实这还好。如果遇到有些想法很棒，但和之前的计划相抵触，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也唯有推到重来。

    所以，经常地，辰月每做完一件事情，回头发现要做的东西更多了，简直是忙前忙后。

    这种繁忙看似微不足道，看似毫无意义。辰月没有感到厌烦，他陷入的是满足之中。他仿佛在经历着贵子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踏着她的足迹，是亲切和熟悉的。

    但这绝不是一种回顾，回到以前。以前是回不去的，他现在做的是前进，他用贵子留下的东西去创造出新的，属于他的宝物。

    要幸福。他们这样对他说。

    现在的他应该是幸福的吧，他这样的想。

    在这种幸福之中，他渡过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整个人都是轻快的，仿佛是身处云端之中。也正因为飞得太高，原来发生在身边的变化缩成的小小的点，被庞大的幸福笼罩，变得无关紧要。

    直到它真正地在眼前发生，无法躲避。

    在走廊上，心情愉快的辰月目睹的是这样的一幕——风子如同往昔卖力地派发着海星，可回应的人却是越来越少。并非出乎于冷漠，也不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的态度。

    那些人是以另一种更为难以忍受的反应，不是造作，不是恶劣，只是自然而然地，自然而然地越过了风子，仿佛她像是不存在似的。

    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

    辰月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他明白，当作不存在不是仿佛，而是真的。他们已经察觉不到风子的存在。如果换一个角度，另一种说法，事实就越显得残酷，那就是风子在消失。

    风子在努力着，而在努力的同时，愿望在一步一步实现的同时，她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因为愿望而产生，因为愿望而消失。过去它只在脑里发生，而现在它正真实地发生，他才明白这件事是多么的可怕。

    望着那个显得落幕的身影，虽然是落幕，但还是努力的身影。他想要别过头，可是目光还定在那里。悲剧总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令人沉迷。悲剧中孕育中价值，而价值正步向毁灭。

    这是一种矛盾，令人心碎的凄美的矛盾。

    这种复杂的矛盾扎根在着另一种矛盾，它是直接的，也是痛苦的，本能地想要逃避。心底，辰月并不想风子消失，本来，他也是可以做些什么阻止这些的。但他没做。他想做，却是做不了。因为，这违背他们之前的承诺。而且他不想风子带着遗憾。

    风子仍然在派着海星。她之前虽然受到挫折，但没有气馁。她继续在努力。

    是的，风子的努力是有作用的，她的愿望在慢慢实现。可是，就她本身的存在而言，她的努力也是半桶水的，是做了一半的。因为她终将消失，她只看到姐姐的幸福的一半，往后的更多的幸福，她是看不到了。

    而且，她同时也夺走了对于辰月来说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她本身。是清楚，是明白，眼前的风子只是一个思念残余，她的本体仍在医院。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对于辰月来说，她是独一无二的。纵然医院里的那个风子醒来，带着他们的回忆，但是可以肯定，这几个星期以来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是眼前的这个风子。

    是吧。连辰月自己都觉得这样有些任性。可他无法不这样想。

    风子在向他走来，小步小步，不同以往的风风火火，很是小心翼翼，她的眼里是同样的期盼，这个眼神勾起了之前的回忆，之前的对话。这样一想。辰月心中很不好受，更是怜悯。

    接下来他到底和风子说了些什么。他确实是又说了这么一些话。

    “加油！”，“当然，我会的”，“会到的，是”。

    不过，他又觉得这些话不是他说的。他只不过是复读机，机械般地读着。甚至，他连自己有没有说过这些话都持着怀疑的态度。

    去实现那些和你因由际遇的愿望。

    再次的这句话在脑中响起。最终它会导向于什么样的结局。辰月无法预测，他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风子在努力，那么他又有什么不努力的理由。

    时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停下脚步，只不过因为这件事。它流逝的每一分钟都带着重量，压在心底，是一个倒计时。

    同时，也因为这份压力，辰月那段失而复得的记忆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融汇着，因为它们的底色正是压力——生死一瞬的压力，背负着别人生命的压力，面对绝境时的压力。

    他们在那个被称为主神空间的残酷试炼场里为了生存与别人厮杀。有时是杀死别人，有时则是自己熟悉的队友被杀死。断手，断脚。血肉模糊。有几次辰月自己也差点被杀死，一次剩一半的肺消失了，一次下半身因为战斗而被撕裂，要不是最后关头任务完成，被“主神”修复，他早已不在这里。

    那时，死亡和压力浸透在辰月的血液里，深入骨髓。

    痛苦。内疚。无助。悲伤。绝望。

    一段血色和黑暗的时光。但是，越是这样，在那里仍存在的微弱的希望，不懈的坚持，对生的向往也不会如此的珍贵和动人。

    决不放弃。向着那无望发起挑战。

    辰月现在承受着步步紧逼的压力，面对着看似无解的难题。可是它也唤起记忆中沉睡的不屈。岁月纵然会消磨记忆，会改变一个人，可是扎根于心底的东西，是不变的。

    过去，辰月为改变而担忧，而现在也是如此。因为改变意味着未知，意味着风险，永远不知道跨出第一步后，最后所面对的是海阔天空还是悬崖峭壁。

    可是，他现在正是要迈出着第一步。他相信自己的选择，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