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青色的雾气才稍微淡去了,一股子退回了密林中极深的地段。
三场大雾,这才是第一场。
我们五人颓然坐在地上。
兰纹突然幽幽道,“不知道那头鹿有没有迷路”
雷枫采道,“如果你提的那个人是柳鹿的话,我想他大概已经困在这个深山老林的角落里了。”
兰纹哀叹,“那怎么办?”
我沉吟,“进去找他么?”
阿哥看着青雾散去的密林深处沉思,突然道,“你们谁会爬树?”
雷枫采看着他,“我会。”
兰纹猛摇头,“别看我,我打小就不会这玩意。”
莲玉道,“未曾学过。”
我道,“我也会。”
阿哥轻点了点头,“很好,既然如此,我们分别行动,”阿哥接着道,“枫采,你和小落去往密林深处寻找柳鹿的踪迹,我和其他人到外围转转,距离下一次雾隐还有两个时辰的间隙,你们务必在那之前回来,就在此地回合。”
我道,“好。”
于是,我便跟着雷枫采一并往密林深处走去。
之前雷枢硬要我们带上雷枫采,难不成他是料到了如今的状况?就因为雷家枫采会爬树?
总觉得,这话儿听来怎么有些牵强?
漯河里,人烟荒芜,树木疯长,越往里走,这树木就生长的越是密集。
一棵一棵苍天的古木,枝节横生,交错盘结。
越往里走,行路就越是困难,渐渐地,我和雷枫采不得不爬上树干。
我们一路踩着枝桠,踩着枝干落脚不稳一阵晃荡,惹的落叶簌簌而落,掉落了满头的枯枝败叶。
这期间,我和雷枫采观察过地面的踩踏情况,料定柳鹿大抵并没有来到过这里面,我问雷枫采关于柳鹿此次贸然出动的缘由,雷枫采却是显得也很疑惑,微微皱起了眉峰。
据他说,花家的柳鹿是一个性格非常别扭的人,经常在与兰纹互呛中逞逞口舌之快,但平时还算遵守规矩,也相当敬重西夫子。
雷枫采道,“柳鹿于人前从未失过礼,更不用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告而别。”
当然,如果柳鹿决心要走了,自然谁也拦不住。
我仔细想想也知道,柳鹿那么骄傲的一个世家子弟,雷枫采昨晚挡住了他的路,结果大概是被他一阵痛殴,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雷枫采这脸还没消肿
我刚这么想着,雷枫采就突然摸了摸他那青青紫紫的脸颊,愣了一阵,木然道,“柳鹿很少动手的肯定出了什么事。”
我点了点头,心想到了白家要赶紧整点冰块给这雷家枫采敷一敷,看这个肿的程度,不然可就真要破相了。
难为柳鹿兄弟平时看起来清秀文弱,冷冷清清的模样,动起手来可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我估摸着若是当时雷枫采这榆木疙瘩不肯撒手让他走,硬要把他截下来,估计真要被柳鹿揍到破相了。
我瞅着雷枫采还在脸上摸来摸去,忍不住道, “你脸很疼吗?”
雷枫采扒着一棵树,小声道,“我很少被打,有些不习惯。”
我一阵默然。
我问他,“你自小跟在西夫子身边,应该经常生活在刀光剑影里才对吧?以前没挨过打?”
雷枫采沉吟,“我很早就跟在雷尊主身边了。”
我心想对了,雷枢把他当儿子养来着。
我刚想说点别的,雷枫采却突然出声,“西夫子身边一直都很安全,除了四年前夫子出使北狄,他身边只带了柳鹿一人。”
我怔了怔,“是北狄王的那个北狄吗?”
雷枫采点头,“嗯。”
四年前么?北狄王都覆灭也是四年前传入北境青羽族中,被载入史册的。
这两者间,有何种联系么?
阿哥,他去过北狄,并且亲历了一个王都的覆灭?
可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
这时,雷枫采有些站立不稳,逐渐扶着树身滑下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一时惊了惊,忙上前蹲下身扶他,“你这是怎么了?”
雷枫采废力地睁大眼睛,保持自己的清醒,“我觉得我有点累”
我观察了他的脸色,心道大概是柳鹿之前打的伤,再加上他没什么机会休整这才诱发了病因,我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点水,你先缓一缓。”
我起身,四处看了看,试探着往一边走了过去。
身后的雷家孩子在喊了一句什么,我也渐渐听不清晰了。
越往里走,里面的密林就越来越密,甚至空气中都悬着几丝青幽幽的雾气。
四处转了转,终于找到了一条河,松了口气。
我抬头望了眼密密麻麻遮掩在一处的绿叶浓荫,心中无限哀叹。
在经过一片枝叶相勾的枯叶林时,我觉得身后似乎有窸窣的响动,隐隐约约
我心生不安,随即反手摸出一支箭,我抬手将枯树上的响动一把戳下来。
枯黄的落叶中,暗黑细软的物种掉在了地上扭动着。
我疑惑,“蛇?”
“这里很多蛇的,要当心了。”有人轻笑。
一身白衫裹了身躯,却是分外好看,白色暗纹攀附流转间,微风吹送里眉眼清朗的男子嘴角含着诡秘的笑,身姿格外出众,说不出的恣意潇洒。白衫男子手执折扇,清风朗月。
“你是谁?”我默默从背后摸出一支箭,
白衫男子道,“不重要,你先当心脚下。”
“这是什么?”
“你误闯了蛇窝。”男子漫不经心。
我莫名其妙,“我?”
男子轻笑着挥开折扇,“别看我,就是说你。”
我道,“不是说漯河没有活物了么?为何会有蛇?”
难道先前,雷枫采确实见到蛇了,他那副模样难不成是因为无意中他中了蛇毒?
那白衫男子悠悠走到河边,往河里瞧看了一眼,接着向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莫名其妙,“干嘛?我过去做什么?”
我说着,默默走上前。
“看见什么了?”那人问我。
我走到他边上,向前瞧看,那河水黑黝黝一片,暗不见底,漂浮着一些蛛网模样的凝结物,密不透风的黑暗,就像是灌了铅的水,死气沉沉。穹顶直照的光都被那脏水吞噬地干干净净,看了让人心生压抑。
我看着他,犹豫道,“很脏”
男子问,“再有呢?”
我道,“没有活物的影子。”
男子问,“再然后呢?”
我道,“没了。”
男子轻打着手里的折扇,“你再仔细看看,看河岸的璧边。”
我闻言,随即转而去看河岸的泥璧,水生草类纠缠横生,黑水静止,我细看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发作时,我扭头,却见那白衫男子仍然是凝神细看那一片水域。
我再去看,水草的深处隐隐有黑色的丝状物浮动,丝丝缕缕,缓缓攒动,竟然激起黑水一阵极小的涟漪,微不可查。
男子突然道,“看见了吗?”
我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男子笑了一声,“你觉得像什么?”
“头发。”
我心里有点毛骨悚然。
白衣男子手执着折扇,脸上无波无澜,仅仅是静立,却像是在吊唁。
白衫男子轻声道,“这里死过很多人,你要知道”
不多久,我听见身后的树丛传来一阵窸窣响动,起先我以为是蛇群又来了,但细听后发现那是一片树木劈裂倒伐的声响,密林的上空惊起了一群鸟雀。
那白衫男子嘴角带笑抬首遥遥望着那声响迸出的方向,眼里居然有几许赞赏的意味,树木片片如山倒,鸟雀盘旋在头顶长鸣。眼看声响越来越近,在我将将感受到地面轻微震动的时刻,男子悠然负手转了个身,白衫蹁跹似蝶,抬脚就欲往另一方更深处密林踏去。
“你要去哪!”
“我找我家奶奶!”男子漫不经心道,“再会。”
找人?他就这么走了?在这深山老林里找人?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离开。我思来想去,觉得此人行径古怪,刚才所言也是不着边际,令人摸不清头脑。
奇怪的是,为什么先前我没有发现他?
那男子踏入密林,抚开层层叠叠的枝叶,垂首俯身穿过。
他突然高喊,“奶奶!回家啦!”
我一阵愕然,
古木破裂的的声响越来越近,苍天的古木坍塌在我的面前,雷枫采扔了刀,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树干上,脸上还带着擦伤,
我道,“雷兄弟,你还好吧?为什么把树全劈了?”
雷枫采喘气道,“这里树比较密,我爬不动了,这样比较快。”
我犹豫道,“雷兄弟,你这身体还行吗?出什么事了?”
雷枫采顺完了气,肃然道,“情况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