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卡买来的女妖就在旁边屋子。
还好这小院的原主身份地位都比较合适,在遣退了众多原主的狗腿子以后,这儿便有许多空屋闲置了下来。
想要安放几个人绰绰有余。
虚掩的窗格上透出来水声,王可打开门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巨大的木桶。
木桶里不仅盛着热水,还有一具仅露出香肩的身体。
女孩子的肩头看不见半点的棱角,被热水熏得微微透红。
细腻程度完全不亚于肩下鲜润肌肤的一双手,正用棉巾费力地擦洗掩藏在水下的部分。
察觉到身后来人,霜儿当即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头瞥见那本该熟悉却又总觉得陌生的人影,却又舒了口气,脆生生地叫了声“少爷”
王可点头回应:“她们怎么样了?”
“还是一样,只会吃东西、睡觉,其他的……”说道这里,霜儿微微皱眉,朝着身后临时收拾出来的床榻望了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
当然,有些小事霜儿并没有说出来——这些有着人类外形的妖兽们,不但没有反应,就连从床上摔下,也不会发出半点呻吟,哪怕是只吃一点清水流食,也会立即失禁,就好像肚子里只有一条管道似的。
若不是她们还有柔软的身体和微弱的体温,简直就跟精致的人形玩偶没有区别。
没有感觉,没有行动,没有感情……空有人的形状。
这让霜儿害怕极了。
她不知道少爷是从哪里把她们带回来的,也不知道少爷是为了什么才把她们带回来。
但她至少听过很多传闻,甚至知道一个地方。
一个专门埋藏被人玩坏了的,堆满了血肉与尸骨的地方。
霜儿的手微微发抖,却还接着为桶中的妖兽清洗身体。
门外是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露儿环抱着一只木盆,胡乱地撞了进来。
盆中正冒着滚滚热浪,边缘上还搭着几条刚洗干净的棉巾。
眼见热水差点泼到少爷身上,露儿吓了一跳。
王可急忙帮着扶住倾斜的木盆。
“少,少爷……”露儿支支吾吾地,随即低下头去,不敢与王可对视。
就算是块木头,这时也应该察觉到气氛不对了。
王可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前后。
站在两个丫头的角度上来说,王可回买这些回来并不令人惊讶,如果换做那个挨雷劈的大少爷,买了这些妖兽回来必然先要命人清洗一番,玩腻以后或者赏给狗腿子,或者剖开来看看,总之结果是一样的,都得扔到那些个乱葬岗去,差别不过是何时扔与何人扔而已。
果然又被误会了,王可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不过碍于自己的光辉形象,王可决定撒一个谎。
于是他走到床边,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感觉到有目光投向自己后,接着便长叹一声:“可怜!”
“假如不是正好遇到我,真不知道她们的结局会是如何。”
在此低下头去,迎着霜儿的目光,同时也迎着目光中的疑惑、不解与掩藏在其下的殷切期望,王可又摇头否定道:“不,我应该是知道的,然而我却不愿意去想像。”
“她们也是生灵,不应该因为人类的一己私欲而受到如此对待。”
这句话,王可却是真心的。
“少爷你果然也这么觉得吗?”霜儿骤然站起身来,急道:“她们,她们……”
真情流露之下,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发红的眼眶和汩汩的热泪无声地阐释自己的心境。
“别哭,不然露儿也得控制不住了。”王可将泪人儿拉如怀中,轻拍着对方的脊背安慰着,一直等到霜儿不再抽泣,这才将她松开,宽慰道:“放心吧,会有办法的……你也累了一天了,清洗完以后早些休息。”
原以为最控制不住自己的是还是孩子的露儿,没想到看上去成熟得多的霜儿反而最先崩溃,或许正是因为她懂得更多,所以才痛得更深吧。
安抚了霜儿,王可这才转过身去,在抿着嘴呆立一旁的露儿头顶亲昵地拍了拍,吩咐道:“忙完了这点就带姐姐去休息吧。”
见露儿乖巧地点点头,王可难免地回头看了看床上并排躺着的妖兽们,这才推开门来。
裹着薄被的妖兽,从外表上看起来跟玩累后睡着的普通的少女并没有什么差别,然而王可知道,她们少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吗?”王可问向虚灵境中的阿穆卡。
“虽然她们是我买回来的,但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阿穆卡皱着眉头,“空有躯壳而没有灵魂……无论外表多么好看,都不足以成为艺术。”
“你也看出来了?这些根本就不是通过修炼化形而来的,在她们的身上我也只察觉到非常微弱的妖气。我相信这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将她们从成长的路途上像是催熟一般强行推到化形的阶段……因此,她们没有足够的灵智来支撑化形,也没有足够的妖气去维持化形的过程,于是不但原有的一点点灵智也被完全封闭了起来,就连化形也未能完全脱开兽态。”
不过这些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她们的妖气至少已经积累到基本能有个人的模样,而掩藏在她们身后的,是无数妖气薄弱到就连有个人类模样都无法支撑的妖兽尸体。
“所以你现在很心痛。”阿穆卡又一次说穿了王可的心。
“你似乎总能猜到我的想法,难道你那边看到的象征那么的明显吗?”
意识之海可以完全的反映出一个人的感情,不论再怎么隐藏,心底的想法也会映射到意识深处。阿穆卡仰起头来,望着自己对面的那一半虚灵境,回道:“是的,属于你的那一半殷红殷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屋外是渐冷的风,和站得笔直的姑娘。
狗子,啊不,游龙,此时咬着牙一语不发,眼眶里却有流动的水一般反射出不知道哪里的光。
心底有些温热,腹中又微微颤栗,游龙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也不知道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听到王可的哪些话。
“主人!”游龙突然叫出声来。
“嗯?”
“主人!”游龙叫的更加大声。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身上有点奇怪,但是这样叫两声后又觉得非常舒服,就像大冬天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游龙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自己感受,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人类的语言了,虽然说得磕磕绊绊的,但能有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仍是一件令人无比激动的事。
知道这一点的王可并没有制止,只是示意她边走边说,然而听了一路,又看着她跑前窜后,难免会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或许“狗子”这个名字才是最贴切的?
不,这绝对不行。
还是得要点碧莲。
哪怕自己真有把对方当做忠犬来培养的想法,于称呼上也不能这么随意。
况且从她头顶的角来看,或许是某种龙类的旁支或者亚种也很有可能,这样一来还是叫做“游龙”好些。
然后他又看到游龙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叫“主人”,一时间只觉得脑仁有些隐隐作痛,推开自己目的之处的门,对游龙招手道:“狗……呸,游龙你先去躺着,消化完身体里剩下的能量以后就休息……好好享受今晚吧,从明天开始我将亲自教导你如何成为我忠实的仆……部下。”
然而游龙眨着眼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听懂王可的话。
王可长叹口气,终于还是妥协,从新挥手命令道:“狗子,进去,睡觉!”
如获圣旨一般,游龙飞快地窜进屋子,跐溜一下便钻进了被子里,瞪大了眼睛看向王可。
这矫健的身形让王可不禁怀疑,究竟自己救下的是个重伤的女妖,还是个小机灵鬼儿。
“别看了,睡觉。”
王可掩上房门。
游龙的两眼盯在门上,直到外界完全浸入黑暗,她的双眼中似乎仍能看到明亮的光。
回到住处,王可并没有立即休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身体里充斥着的能量虽然早已不再杂乱无章,但横梗在血脉之中,就像是水管壁上的铁锈,总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哪怕那些都是有益的能量,但它们目前还不属于自己,车子加错了油还容易损伤发动机呢,何况王可现在的身体强度还比不上铁皮的发动机,而那些能量却远比石油要厉害得多。
一不小心,可是会爆炸的。
坐定之后,王可便分出数缕意识来,像是极细小的蛇一般,在各处血脉之中游弋探索,再将掌握到的情形反馈给王可,这样一来,对自己的身体有了良好的把握,王可也好对症下药,尽量高效地改善身体的状况。
而这些分流出去的意识小蛇自然不会在阿穆卡面前掩藏自己,身处在虚灵境中的阿穆卡感受到的自然要比王可来得直观——在他的感觉中,就是王可那半块的虚灵境中突然凭空诞生数条细蛇一般的能量,紧接着迅速地沉入两人中间夹着的那条“河流”里,不多时,小蛇们又从巡游回来,身上还带着某种未知的信息传递方式。随即他们回归本源,而他们身上所带有的信息,则消散在王可的那部分虚灵境中。
两人本就一体,虽有着不同的意识,但承载意识的虚灵境却是一体的,所以在王可得知身体内血脉情况的同时,阿穆卡也同样接收到了一幅画面。
画上是一个人形的躯壳,躯壳之中却没有骨肉,只有如同繁密的树枝一般的粗细线条,最大的一丛在人的心脏位置,脖子周围的一丛次之,胸口前的一丛再次之,这些线条相互纠缠,不断地外延、细化却又在极细的端末连接到一处。
“这不仅仅是人身上的血液流向,还有……难道就是你所说的筋脉吗?”阿穆卡惊讶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虽不知道阿穆卡究竟看到了什么,但王可也能勉强猜个八九。
“血路是实的,通过大量的肢解观察也能得出,但是,这筋脉应该是虚的,或者说无法观测到的。你们又是怎么确定出那些能量的流动方向的?”阿穆卡没有隐瞒自己的疑惑。
“很简单。”王可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形,显得有些得意道:“扎一针,看看经脉堵不堵,哪条堵,堵成什么样子,一一记录下来,不就成了?”
“的确,这样确实可行……”阿穆卡皱眉道,“然而这样一旦有所差池,那人不就死了吗?这样一来,即使知道了经脉的走向,人即便不死也离死不远了,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可久违的没有立即回答。他也是思考了许久,这才自语般地说道:“也许这就是人吧,为了后代同族能够更好的生存繁衍下去,不惜献上自己的骨与血。”
“原来如此……”阿穆卡回味般地点了点头,“为了同族,便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探求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吗?”
这是否衬得上“伟大”一词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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