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黑了，雨依旧下个不停。
甘小雨稍稍退后一步，弯腰将傅翊的伞从地上捡起来。她轻轻抖了抖伞身，但浅色的伞面还是被沾上了的泥巴，很显眼。
“奶奶没有教我要如何做别人的太太，我知道自己是不合格的。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我配不上傅凝。并不仅仅是因为家世学历，更是因为我不是因为单纯的喜欢他才嫁给他。就这点而言，傅翊你，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我们都是坏人。”她拉住他的手，将伞柄塞到了他手里。
“很多事情发生过了就像覆水难收，没有回头的路了。可能当时我们都很冲动，中途会发生的变故也从来没有料想过，可是就算现在后悔了，也不能改变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包里翻找起来，拿出纸巾抽出，抬手仔细地替他擦着湿漉漉的脸和发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动作却如当年一般的亲昵。
傅翊看着她的脸，眼尾耷下来，眼里充盈着的泪水使得他的眼神看上去更哀伤。
甘小雨抬眸，又轻轻拭了拭他的眼角，语气诚恳认真，算是道别“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是朋友更像是家人。之前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次次要和你绝交，到最后你服软了我还是不忍心……”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站在这里，就能想到很多从前的事情。以前我们都有家人在身边，现在我们都孤身一人……哦，不对。你有妻子将来还有孩子，我也有丈夫了。所以，以后，我们就像这样相处就好。不远也不近。”
傅翊看着她，眼泪终于再次滑出眼眶，他的小姑娘因为自己而长大了，变得这么成熟。
“你怎么越来越容易落泪了？嗯？”她轻哼一声，语气渐渐放松下来。
傅翊也怔住，是呀，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看见她都会忍不住掉眼泪。可是现在，即使眼泪也不能改变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的事实，不是吗？
甘小雨吐了口气，又转头看了一眼奶奶的墓碑“我今天说了好多话啊，虽然感觉条理不太清楚，但是也很开心，能将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她径直往前走到傅翊母亲的坟前，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弯身鞠了一躬。
良久，她才转头朝他说道“我要回傅家了？你回去吗？”
傅翊凝视着潮湿的地面，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已经恢复平常“不了，你走吧。”
闻言，甘小雨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笑道“好的。那你路上小心，再见。”
他不再说话，甘小雨再次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雨渐渐停了。
傅凝看着窗外华灯初上，揉额，真想早些回去啊！
偏偏秦阳还提醒着他“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去见一下佟老说的‘故人’！”
傅凝瞥他一眼，见他低着头在偷笑，上前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往出走“走了！”
秦阳跟上去，继续皮道“不会是你的老情人吧！”
谁知却一语成谶。
他们的车开到佟庆平订的餐厅，佟庆平早已和助理等在大厅门外了。
见车停下，佟庆平摇着身子快步上前躬身。
秦阳按下车窗落锁，傅凝走了出来。
佟庆平朝助理使了个眼色，憨笑道“给傅先生停车！”然后招着手示意他们往里走。
“不知伯伯说的‘故人’是……”傅凝挑了下眼皮，解开袖扣，往他订好的包间走去。
佟庆平笑了笑，故作神秘道“不着急不着急！这位‘故人’也已经多年未见到您，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酝酿酝酿再要和你说。”
“是吗？”傅凝轻笑，在餐厅服务生的带领下落了座。
佟庆平坐在对面，脸上端着笑，开门见山地小心问道“不知道华海的项目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呢？你应该知道这个项目对于我的重要性，如果是因为上次夫人在我的寿宴上的那次意外，我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还能不能请你高台贵手不要赶尽杀绝……”
傅凝笑着摇摇头，看着一旁的服务人员在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添着水“佟伯伯，看您这话说的。抛开我们两家是世交不说，您还是我弟弟的岳父！我怎么会做出对您赶尽杀绝的事呢？不过，我是个生意人，肯定是以傅氏的利益为先。再说了，傅氏很快就要开股东大会了，我不作出一点成绩改变一下我玩世不恭的形象，怎么在股东大会上让那些人信服啊……”
“哎哟，那你也别就揪着华海不放啊……”佟庆平两手交握在一起，好话说尽。
傅凝笑而不语，端起面前花纹精致的陶瓷杯轻抿一口茶，岔开话题“这茶不错！”
“那……”佟庆平想要继续说什么，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从餐桌旁边的屏风后传来。
舒缓的琴声如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的山泉，让人心情放松愉悦。傅凝蹙眉细细听着，继而琴弦一扬，琴声又低回如呢喃细语，像是拉琴的人在诉说着哀愁心事。
佟庆平见他表情凝重，笑着拍了拍手，让服务人员将屏风拉开。
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女人坐在屏风后的木凳上，身穿黑色的连衣裙，抱着大提琴微拢秀眉看着傅凝，含泪的眼眸楚楚动人。
傅凝闭眼轻哼了一声，站起了身，动作有些急，衣角带起的风打翻了位上的杯子，茶水洒了出来。服务人员赶紧上前清理。
“阿凝……”陆艺冉嗓音娇细，满目含情。
“不知傅董事长可认识这位陆小姐？”佟庆平走过来，一脸笑意。
傅凝看了一眼被水沾湿到的地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中餐厅还会请人拉大提琴。”
陆艺冉看着他冷漠的眼神，泪意再次涌了上来。
秦阳头痛的想要扶额，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结果竟成真了。
“走吧，秦阳！”傅凝朝秦阳喝了一声，转身便往门外走。
“哎~”佟庆平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明明之前调查过，傅凝为了这个女人去了美国还差点把命送在了那里。刚好这次佟氏赞助了陆艺冉演出的晚会，听到关于她和傅凝的往事，想以此为由让陆艺冉成为他们的人好打消傅凝继续做华海项目的念头。可是他怎么会这么冷漠呢？难道是自己调查的不对？
陆艺冉追着傅凝一路小跑出来。
傅凝走的很急，连头都没回。
“阿凝，阿凝……”她在身后不停地喊他，声音悲伤又急促。
到了停车场，秦阳打开后座门，傅凝坐了进去。正要甩上门的时候，一双秀长的纤手紧紧拉住了门，她摇了摇头，眼里盈着泪，哀求着“不要走，阿凝……”
傅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后转头朝秦阳喊道“把她拉开！开车！”
秦阳抿唇没有动作，有些为难。
“怎么了！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把她拉走！”傅凝再次重复道，语气里夹着怒火。
陆艺冉索性拉开车门进了车里，猛然钻进了他怀里，抬眸看着他拼命地摇着头，一脸泪痕“阿凝，你不要这样……”
“放开！”她的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傅凝冷着脸用力拉开她的手指，她却抱得更紧了，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不停颤抖着哭泣。
傅凝放下手，尽量使自己不碰到她。半晌，才沉着声道“你想干什么？”
陆艺冉稍稍松开一点，低头小声道“我很想你。”
傅凝面无表情，再次去拉她的手“下车吧。”
“阿凝，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呢……”她抬眸，眨眨眼，一双无辜的妩媚杏眼红红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的脸就在他胸口处，傅凝低头看向她，眉心紧紧皱着。如果说甘小雨的神韵像她母亲，那陆艺冉简直就是他母亲的翻版。不仅五官像，一颦一笑更是像。这也是他和陆艺冉在一起那么多年的原因。
“你说。”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冰冷，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他不能看见她哭，就像不想看到母亲流泪一样。
“我知道那时候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可是我只是想要变得更优秀配的上你而已……阿凝，我真的很爱你，其实我早就后悔了，这几年来我一边打听着你的消息一边拼命读书，就是想要站在最耀眼的地方证明给你奶奶看……你看，现在很多人都认识我，我还开了很多场个人独奏，我真的为了你很努力……这样，你能不能原谅我？恩？”她拽着她的衬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傅凝冷着眼，缓慢开口“我结婚了，你知道吗？”
“……”陆艺冉震惊地睁大眼睛，嘴角不停地抖动，双手松开他的衬衣又觉得无处安放，一脸不知所措“不……不可能的……我都没有听到你结婚的消息。”她扯动嘴角，笑着安慰自己“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她和你一样没有亲人，也不够聪明。不，她比你还要差，她连大学都没读完还吃了很多亏。但是，她愿意乖乖待在我身边。”傅凝垂眸以略微颔首的姿态盯着她，声音阴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