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熊一步一跳地踩在有地毯的地方从卧室出来,看见阳台上的房东大人已经勤快地将珠子分开,摆在一个个一次性餐盒里。
不等她自己玩。
熊站在阳台门后,听房东大人说:“你的早餐在微波炉里,估计还没凉。”
杜泽尔在外面吃完,想想昨晚把熊的早餐吃了就给她带了份馄饨回来。
熊的高兴挂在脸上,一蹦一跳朝厨房去,到厨房门口折回卧室。
要是厨房有地毯,她才想不起世上有拖鞋这个物件。
杜泽尔在玻璃另一面以参观动物园的心态看熊表演。
熊将脸埋进碗里,香喷喷的馄饨是她最爱的早餐之一。
“熊是杂食动物。喜爱面食。不,好吃的她都爱吃。”房东大人在动物房客的标签上写。这标签接下来是真实存在的,被杜泽尔写好后挂在唐鹤飞的屋门上。外加一句:熊出没小心。
唐鹤飞表情微妙地看这吊牌,进屋了。
杜泽尔将阳台上的盆和瓶搬到屋里来,阳台的面积容纳不下他们两人。唐鹤飞收拾好屋子出来就看房东大人玩水晶珠玩得专心致志、旁若无人。
“领悟力倒是强。”唐鹤飞看着杜泽尔手里装满水晶珠的针管道。
“只有针管在旁边。”他才不说他刚才查了下制作过程。
在他人忙忙碌碌赶在上班、上学路上、为生计和学业发愁的时间里,两个大龄儿童坐在通向阳台的落地窗前,一心一意地将水晶珠塞进针管,再推动活塞挤出碎渣,一点点将瓶子填满。
未免太悠闲了点
唐鹤飞将瓶子填成渐变色,杜泽尔的瓶子颜色跳跃。他喜欢唐鹤飞瓶子的填法,喜欢递进的、有规律的颜色,但他现在只想那样填。
他们没有交流,安静到只能听见针管发出的挤压声和装珠子时的水声。杜泽尔需要一些时间剔除何康带给他的一些生活上的影响,习惯与他保持一种较为陌生的关系。估计一天就可以。他在“没人性”这一属性上给自己打上新的对勾。
唐鹤飞装完一个瓶子起身活动。杜泽尔像个机器人保持装瓶的一系列动作,每套动作中的相同步骤没有太大偏差。
唐鹤飞猜想房东大人为失恋而烦恼,否则他那种过着老年人生活的人怎么会在晚上十点饿得半死?又怎么能和她一起玩半个上午水晶珠不去研究装修?唐鹤飞不好说什么,也不好把他自己扔在家,权当获得一个帮忙装瓶的免费劳力,陪他一个个装瓶装到中午。
唐鹤飞觉得他有种不把所有瓶子装完誓不罢休的架势,打算定外卖做午餐。
“你要吃什么?”
“最快的。”
“那是我煮面条。”
“我不介意。”
“饿了直说,干嘛饿着?”
“不,我不习惯等外卖,所以一般都会出去买。”
唐鹤飞去煮面条。
出去吃的念头在杜泽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灰飞烟灭。他无所谓地耸肩,注意力再次被彩虹瓶吸引。
手中还有一排漂流瓶,放在空荡荡的鞋架顶端刚好。杜泽尔来了劲头,用记号笔在每个瓶子底部画出半径,标上序号。
唐鹤飞转身拿葱花的时候却注意到杜泽尔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她。
房东大人好可怜。
杜泽尔看她带着同情的眉眼道:“我要帮你把面端上桌。”
他还记得她拿不动。她比较关心他这次会不会主动刷碗。
“你说你拿不动还非要用铁锅煮。”
“我觉得铁锅煮的香啊。”
是吃货的执着。
“话说,为什么要把锅端上桌,吃完再盛不就完了?”
唐鹤飞说得理直气壮,“那不是得来来回回多走好几次吗?”
“你也真够懒的对了,我在我床单上发现一根长头发。”
冷场。
“你真在我屋里住过?”杜泽尔语气平淡地问。
唐鹤飞在认真考量承认和不承认哪个会被更快赶出去。
“你想住小屋也行,我本来想小屋有点冷,换过来的话把毛毯借给你,我就把大屋的窗帘换回薄的。”
杜泽尔是从孟晓那里听说唐鹤飞爱睡懒觉,特意将窗帘换成遮光效果好的厚窗帘。
有点感动。不可忽略地以为他还在套自己的话。
“先吃面吧,要不坨了。”唐鹤飞并不回答,给他盛面。
“你这戒备的表情”杜泽尔被他的反应逗笑,低头吃面。他下桌后并没有刷碗的意思,积极地坐回摊位前。
唐鹤飞刷碗时都在惊讶杜泽尔的专注力,出来后杜泽尔坐在排成排的瓶子前,时不时拿正在装修的第二瓶与第一瓶比较一下,看不出在比什么。
“等我装完告诉你。”
“我更好奇的是你真打算玩一天吗?”
“瓶子不够。”杜泽尔笑了,“你不用陪着我。”
看出我陪着你就好了。
“所以没有我的瓶子了是吗?”
杜泽尔点头。
唐鹤飞要向孟晓告状杜泽尔抢她的玩具,顺便出卖他失恋的事。
唐鹤飞出门上班前最后看一眼倒在沙发上瞪眼望着天花板的房东大人,想想他连知道她住过他房间的事都没有抓狂,断定他不是个会做傻事的人。
门口有一道新的风景——一排彩虹瓶,由鞋架的米白色映衬着,连接成一道七彩色带。杜泽尔严格按照每个色块的边缘填补接下来瓶子的颜色,要不是瓶子本身形状限制会连接得更加紧密。
玩出花样来了。
唐鹤飞欣赏的同时充满对失恋人员的无奈,“你怎么不把它们吊起来变成彩虹?”
杜泽尔思考一秒,“好主意。”
唐鹤飞在他询问瓶子由来前逃出家门。
杜泽尔快把自己装进瓶子里。
一天的调整,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天。没人性。对勾。
杜泽尔感情的停止在于尽快认清自己已放弃的事实,所以至今为止从没觉得难以割舍。
也许是因为不够喜欢吧。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谈吐、为人处世的态度并没有得到自己的完全认可。
杜泽尔舒服地倒在沙发上,想想费尽心思想出的装修构思心中惋惜。也许他对何康没有完全了解,他始终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对装修二字摇头。不过他两天没打电话骚扰他也是意料外了。
该感谢唐鹤飞让他及时看见有效的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唐鹤飞的上班地点在一所中学正对面。正是放学时间,来咨询的家长和来送孩子补习的家长聚在大厅前台。
之前面试的刘姐在人群最外层,见唐鹤飞进来和她打招呼,“来来来,我给你介绍我们区校长。”
这所教育机构是全国连锁,每个校区有校长,几个校区还有区域校长。刘姐说的区校长之前外出学习没在校区露过面,所以唐鹤飞没见过。
据说是个帅哥。唐鹤飞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尚佳,看脸的心思得到极大满足。
刘姐带着唐鹤飞往侧面通道走,这边也围了些人。唐鹤飞隐隐看到其中熟悉到一生都在心里刻画得出的轮廓,木讷地来到他身边听刘姐介绍完与他打招呼。
“校长好。”唐鹤飞的表情自然,反倒是高宏宇楞了一下才说:“你好。”
“等会儿上课了,我先上楼了。”唐鹤飞转身之时松口气。
这让人始料未及的重逢让唐鹤飞充满尴尬。高宏宇是唐鹤飞的学长,唐鹤飞暗恋又明恋他足足两年。然而他是个gay,弯到从没喜欢过女生的程度。
高宏宇的确帅。大二的时候是学生会干部,学校的各项活动忙前忙后,口才、外貌、情商都极为耀眼。其他院女生会特意绕到他们上课的地方来看他,直到他在空间更新与男友在一起的动态。然后门口的参观队伍中多了更多腐女。
唐鹤飞想想当时仰望他的自己觉得可笑。她从小教室前方的椅子上起身询问最前方男孩的英语作业写没写完。男孩的英语成绩很不妙,每天见到唐鹤飞像老鼠见了猫,就想跑。校长说她要抓着孩子们学英语他们的成绩才能提高。
唐鹤飞想到她没有沉浸于过去的时间,在清楚责任的同时能暂时忘却与高宏宇共事的事。这已经足够了。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已经走得差不多,包括保洁阿姨得到高宏宇的允许都提前几分离开。
唐鹤飞收拾好东西下楼,居然看见高宏宇刚送走一位家长。值班的人变成了高宏宇,一位身在校长职位却被所有人夸做事亲力亲为的人。
“下班了?”高宏宇问。
“高校长还没下班呢?”
“你叫我名字就好,周阿姨都叫我小高。”
这说话的语气就像刚见面时的自我介绍,“我叫高宏宇,你可以叫我学长也可以叫我名字。”
“叫名字不太礼貌吧?”
“不会,我习惯别人叫我名字。”
唐鹤飞在思考后选择了其他女生都不会选择的叫名字,她习惯与同龄人以名字相称。之后意外地发现这在一票学妹的叽叽喳喳声中显得尤其特别。
“还是不用了吧,你是我上司。”唐鹤飞再也不会直呼其名,包括私下里。
“我送你回家吧。”
又来了,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关心。唐鹤飞想想她就是这样沦陷的。与他有关系的几乎所有人都会得到他的一些走心的关心,他甚至会把别人无意中的牢骚放在心上,比如唐鹤飞室友聊天时说没找到靠谱的兼职,过几天他就会告诉她什么靠谱点的公司也在招人,她可以去试试。
他对每个人都很关心,不掺杂质的、平等的关心,无论男女。唐鹤飞最开始认清这一点对他毫无特殊想法。只是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是相当长的,他们一起练口语、背单词和语法,是相互监督的战友。在高宏宇处理学生会事宜忙碌的时候,唐鹤飞会想她又要落下他一截进度了。她不会去给他送饭,因为一天里会有三四个去的,却不耽误他顾不上吃,也几乎被拦在门外进不去。
同学们经常起哄说:“学长又给飞飞送东西来了。”或者见唐鹤飞买什么就问:“又给学长买东西啊?”
唐鹤飞大一时将心放在肚子里,大二时就把心送给他了。陪伴也好,关心也罢,别人的玩笑话她也越来越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