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晚上。
湘子说书记回来了,今晚她就不和她一起接船了。
五月早早来到河口,一个人坐那抽闷烟。
家里人一直认为这月赚的够三百了,反倒都放了心。只有五月知道,今晚必须至少得到三包鱼,卖的钱还不能分才能勉强凑够。今天渔船也是最后一次出海,回来后就该歇海了。以后干什么五月还没想好。湘子帮忙他不敢指望,他爹不久后就会发现,再强力中止……
五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解开船缆,准备撑船入海。
听见两声窃笑,五月住了手,正是湘子从芦苇后头闪了出来。
“回家!”五月说,“书记会找来的!”
“不会!”湘子声音干脆,来到她身边,”我在这看你有五分钟了,你干吗愁成这样?”
“姑奶奶,你回去吧!”五月几乎是恳求,“书记鼻子比啥都奸,他闻了你味儿就来了,那我就可要倒霉了!”
湘子把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左右晃着脑袋,哧哧笑,“看把你吓的,吃完饭他去开会了。”说完,拾起船上那根长篙,跳上船头。
海上的雾气越来越大了,天上只有一弯月牙,英石看着都朦朦胧胧的。
船队的灯光还是能穿透迷雾,他们来了。
“嗵”地一声,涂非从船上扔下个网兜,五月本来准备迎接第二个,却没有了声响。他站在礁石上,拿小锚把网兜钩过来,“不知怎么,这几天他就只扔一包!”他发牢骚。
“你以为就你知道挣钱啊?”湘子说,”在你的影响下,我听说大母汉都上集市卖鱼干了,哪来的?还不是涂伟搬回家的!”
“船坞看得那么紧,带不出去吧?”
“加把劲!”湘子命令道。
五月和湘子一起使劲拉了锚绳把网兜拽上来。
“扯!”湘子说,“他们的办法可是老鼻子了,裤裆里都能把鱼带回家!”弯下腰,摘了锚钩,“你不知道,有时候他们不出船坞,下了船,拉了网兜入海,水浅开步走,水深开始游!你大墙不能把整个大海都挡上吧?”
这个五月还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他们给他的越来越少了,该是偷了自己拿去卖了。看来这个买卖也做不长了。
邸柱船过来,也是扔下一包,他们是商量好的。
湘子”咣几”一声把网兜扔进船舱,”等船分了,一斤都不会给你了!”
等湘子在船头站好,五月弯腰蹬腿把船推出去,湘子正吃惊,只见他助跑几步一跃跳上来,小船左右摇晃,湘子好不容易才站稳,
“这是想飞呗?”湘子笑道。
“插翅难逃!”五月说。
他的意思是说他现在的困境,湘子没听懂。
五月还没划出五分钟,就看见一艘船穿过迷雾,朝他们驶来,没亮灯,神神秘秘的。
两个人开始并没有在意,认为不过是一条路过船只。可是,它那轰隆隆的马达声已经近在咫尺,等他们警觉时,那船已经黑压压朝他们冲过来。
五月赶紧一个右转,多亏船小好掉腚,躲过去了。
“快摇,快摇啊!”湘子大声喊。
可快摇怎么摇?这破舢板子,五月想扛了它跑呢!
那船掉过头,又赶上来,湘子又大声喊:右转、右转!”五月狰狞了面目又是一个右转,躲过了……
如此三番五次,听那船有人喊:“打他!”
五月知道不好,赶紧喊湘子,“你下到船舱里!”
湘子却说:“我不!我帮你观敌瞭阵!”
五月放下撸,一步跨到船头,又一把把她拉下船舱,将他推倒在网兜上。
听见湘子尖叫一声,石头就噼里啪啦打到船板上。
”打我脚啦!”湘子高喊。
五月赶忙奔到撸旁,他的头已被石子击中,满脸血。身上不知被击中多少次了。
他抓起撸刚摇几下,就听“咔嚓”一声,那船赶过来撞上舢板了。
这老朽的舢板那经一撞?船侧裂开一道口子,海水涌进来。
小船渐渐下沉,湘子抓起网兜想扔下去。
“不——”五月愤怒地喊,那是他的命根子,他可不能眼看它们从他眼前消失。
“不扔船要沉了!”湘子气急败坏。
“不!五月毫不犹豫地命令道,”你跳下去!”。
湘子抓了网兜就僵住了……
若干年后,五月承认当时太在意那兜鱼了,背后是在意那只手。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想功亏一篑。可是,怎么能让一个女孩跳进深秋的海里?虽然这里离英石不过几十米,以湘子的水性完全游的过去,可这也不是男人做的事呀……真特么不是人!
人这东西可以被洗脑,别说五月,就连领袖也不类外,要不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是怎么实践的?谁都别牛逼!能不能被洗成,得看洗脑的人是不是足够厉害,比如,dxal那个白滔就把他彻底洗了,没用几句话,用的是冠冕堂皇的恐吓——那只手!
他忘了自己女孩的天性,也忘了湘子背叛父亲和他风餐露宿一起吃苦做生意……然而,那只血淋淋的手时刻在他眼前晃悠,也让男人基因里最残忍的一面暴露无遗……
他将要失去的,不仅仅是他这只手,而是他的纯真和善良,这才是最狠的洗脑!在阿慧身上已经应验,现在又发生在湘子身上……
“哥,我不敢跳!”湘子尖叫,“有鲨鱼!”
眼看那船又要冲过来,五月厉声道:“湘子,快跳!”
湘子绝望地望了他一眼,满脸泪水,也许是海水,犹豫了一下,跳了下去……
减少了一个人重量,小船往上一跳,五月奋力摇了一阵,终于冲上英石。五月把鱼扔上岸,看了一眼那船没有冲过来的意思,拔腿就去找湘子。
谢天谢地,可怜的湘子躲在一个勉强能塞进她的岩石缝里,浑身发抖,惊吓和冷让她说不出话来。
五月把她抱出来,褪下她的湿衣,湘子木偶一样听她摆布,不知羞臊,这孩子吓傻了。
五月把自己沾满血迹的上衣给她穿上,自己还剩一背心,“你别走动,我去捡柴禾。”
好在英石平时没有人来,潮水带来的浮材在岸边堆积,虽然有些潮乎乎的,但足可以烧了。
他划拉了一堆抱回来,再点着,把湘子衣服放在支好的木棍上,又说:“湘子,裤子也脱了烤干吧!”
湘子果然也不背他,脱了裤子扔给他,只剩下一条花裤衩。
五月望了一眼她那双白花花的大腿,圆鼓鼓的屁股,不忍心再看下去。这真是妹子对哥哥的信赖,又加了一层早晚是你的心思而毫不设防。而自己真是特么地自私又狠心,就差给她推下去了。
直到柴火把湘子烤暖了,湘子才松弛下来,“你不怕我喂了鲨鱼?这是鲨鱼窝你知道吗?”湘子怨恨地说。
五月那一刻没想到鲨鱼这件事,不过他有个常识,水已经冷了,鲨鱼不该过来的。可是,现在有些后怕,假如附近真有鲨鱼,那湘子就完了,他流到海里的血腥足以把鲨鱼引过来。
“对……对不起你,湘子,”五月哽咽了,“我真不该让你跳,就算没有鲨鱼也……也不该……”
湘子挪到他身前,替他擦干眼泪,这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了半天才终于说了一句话:“哥,我能理解你,你等着赚钱。”
这女孩真让人感动,五月赶忙抱紧她。虽然她几乎没穿衣服,可也像是抱了亲妹妹一样,没有了**,只剩下爱和眼泪了……
等替湘子烤干了衣服,他们就四下眺望,希望有船经过把他们带回去,那条舢板肯定是不行了。然而,除了潮声如雷,一无所获。
第二天早晨,他们还是被书记派来的船接走了。
五月是沾了湘子的光。书记发现湘子不在家,也有人报告和五月一起有个女的才派船来寻找的。否则,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倒霉的是,五月那两兜鱼终于没保住,充公了。这让五月心里像切指一样的心痛。
这场行动正是书记策划的,自打邸柱妈把这件事宣杨出去,他就一直要给五月来个狠的,本想把五月在英石困上几天,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让女儿也跟着受苦了,自此,他对她看得更紧了。
五月后来曾经问过父亲:“我一直不明白为啥两次带女人出海都出事儿?你说的女人不能出海究竟有啥根据?”
父亲回答说:“你出事了就是根据。在好多好多年前也出过好多这样的事,一代代传下来就是根据!”
这个回答仍然让五月懵在鼓里,希望有一天有人能一槌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