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白起依旧早早起来,昨日已经约得周青阳去槐树下继续练习吐纳养气之法。走到树下,周青阳早已经候在那里,正要说话时,忽见玉琪快步飞奔过来:“爷爷,快来看看,昨天夜里野猪竟然下山,将东面地里的草药都吃了。”周青阳一惊:“有这等事,快去看看。”
众人走到东山坡地,但见一片狼藉。周青阳心疼的说道:“这些祸害,眼见过两个月就可以收成了,却被白白糟蹋了。”玉琪说道:“怪了,往年都不见野猪,今年却怎么出现了。”卫欢道:“往年山里空旷,野猪随意在山里撒野,四处可以觅食。现今长平秦赵两军对峙,赵国粮食紧张,又从上党郡迁了许多百姓开始进山垦荒种地,必然要防备作物,驱赶野兽。这些野猪应该就是从那里赶过来的。”
玉琪愤愤的说道:“没吃多少,十有七八都是给毁坏了的,真是一群祸害。”卫欢弯下身子,认真的看了看地里的痕迹,站起来拍拍土,说道:“看起来这些野猪应当在十头左右,昨日胡乱翻地,没吃多少,这两边还有作物,估计今天夜里还会再来。”
赵括一听有些兴奋的说道:“那我们今天夜里就在这里等待设伏,把这些野猪全都杀死,既保护了庄稼,又可以过一把射猎之瘾。”玉琪和冯都、黄郜等人都露出兴奋有趣的神态。周青阳却轻声叹息道:“万物皆有灵性,又要杀生了。”
白起看到赵括看着自己,知道他的本意,连忙说道:“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跟着添乱了,夜里就靠你们晚辈了。”
赵括却深深鞠了一躬,言道:“赵括既然在山中遇到武安先生,我们志趣相同,互为欣赏,如果再能够与先生一同涉猎,将更加荣幸。诗经里说,“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这是先人们就有的风俗习惯,恳请武安先生今夜能够一同狩猎,研习古风。”卫欢可不拘泥这些礼节,直接说道:“武阳先生不必推辞了,你既然在这里,今夜和我们一同狩猎吧。”白起见到不好再推辞,只得说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听赵将军安排就是了。”
周青阳道:“你们先认真研究地形布置,早早准备好器具。我匹夫就不在这里陪你们了。夜里打野猪时可要小心,切莫伤了我其余的庄稼。”说完自顾离去。
大家认真看了看地形,这坡地上面朝东方向是茂密的丛林,坡地北面是一个约莫一丈高的土坎,南面一条道路就通向周青阳的房舍,西面却是两个陡坡夹着一条小溪。赵括首先说道:“野猪定然是从东面丛林而来,受到我们的攻击后必然四处逃窜。我们现在共有九人,应当守住小溪南北两头、南面道路三个通道,再封住野猪回林之路,就可以力争最大程度杀伤野猪。”卫欢道:“野猪生性粗暴,遇袭后定然胡奔乱窜,这坡地宽广,仅靠我九人,一定无法全部守住。不如分别四人守住小溪南北两头通道,另外三人包抄东面的后路,点火敲锣,将野猪赶到小溪口然后杀死。”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赵括命令三名侍卫去北面,玉琪和白起、卫欢去东面,自己和黄郜、冯都在西面。众人皆无意见,但是玉琪却有意见,嘟着小嘴说道:“大家都知道西面最危险,我的武功高,为什么却又放在东面。”
赵括笑笑说道:“你错了,玉琪姑娘,打野猪可不光要武功高强。那野猪蛮横之极,还力气大才可。”玉琪说道:“你那么蛮横我都没怕过,野猪又能蛮横到什么地方去?”众人皆大笑。
白起看出玉琪不仅是要逞强,还有意和赵括待在一起。这姑娘涉世未深,思想单纯,现在突然遇到赵括这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明显已经情窦初开了。
黄皓一直悬着心,担心白起的安全,心想也好乘机换到白起身边,全力保护白起,赶紧说道:“赵将军,这样吧,我愿意和玉琪姑娘换过来。”赵括顿了顿,本来还想说句话,到嘴边却说道:“也好,大家分头准备,子时在院里集合出发。”
而后赵括安排三名侍从饭后就过来准备火堆,挖设陷阱。
白起想到晚上要有一场恶战,下午抽空找个时间在山坡草地上活动筋骨,忽然见到赵括提着一个大酒葫芦走了过来。赵括说道:“武阳先生可有时间饮我一壶赵酒,感觉一下。”白起笑道:“也好,真有些口乏,刚好美酒就来了。”
二人已经熟识,也不客气,就相对席地而坐。
赵括将酒葫芦递给白起,白起揭开瓶塞,立刻闻到一股酒香扑鼻而来,顿时有了兴趣。于是仰头张嘴,将壶嘴悬在半空里,如瀑布一般直接倒入口中,完毕,递给赵括,赵括也如法炮制,倒了一口。
赵括问道:“先生觉得赵酒如何?”白起道:“秦酒辛辣,赵酒甘甜,各有不同,所以秦国人喜好秦酒,赵国人喜好赵酒。”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赵括问道:“现在诸侯各**队里,唯有你秦国的武安君白起战功显赫,最为有名。武阳先生在秦军多年,可曾在其帐下效过力,熟识武安君?”
白起知道赵括对关乎军事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之心,早就预料到赵括要问起自己武安君的事情,心里已有准备,说道:“我参加秦军,从普通的小卒做起,积累军功,爵位乃至不更,先后在华阳君芈戎、中更胡阳帐下做普通的军中司马,唯有遗憾未能直接效力白起。阙与之战,胡阳战败死后,我也到了年纪,回秦国之后就退伍了。”
“先生虽未直接听命白起,但也必定知晓一二,你在军中时当如何看待白起?”
白起心里暗想,自己谈论自己,还当真是第一遭,心里暗笑一下对赵括说道:“那白起将军爱戴士卒,像我一样也都是从小卒做起,在行伍之间学习长进,实战应对能力非常强,善于把控全局,根据战场情形随时变化,这是很多战将所不能及的。”
赵括摇摇头,笑道:“先生所说的过于笼统,不够精细。不知是先生不愿多言,还是所知有限。”白起听到赵括这么说自己,倒有些奇怪了:“如果将军认为我所说不够确切,那将军必定有所心得,可否说与武阳知晓一二。”
“好。”这赵括好像就在寻找这样一个时机,和志同道合的人分享自己的认同见解,当下就毫不客气的放开说了起来:“当今战将我唯独服白起,认为只有武安君才值得我作为对手。我曾经研究过白起的多个战役,总结了白起的四个兵法特点。”“奥!”白起听了之后不禁有些惊愕,心中暗想,自己都没有透彻分析过自己的兵法特点,这赵括又如何总结出来的?
只见赵括猛饮了一口酒,一边将酒葫芦递与白起,一边滔滔不绝的说道:“武安君白起四大作战特点:第一,不以攻城夺地为唯一目标,而是以歼敌有生力量作为主要目的的歼灭战思想,而且善于野战进攻,战必求歼,这是白起最为突出的特点。他在战争中运用围歼战术作战,无与伦比,是很善于打歼灭战的军事将领。第二,为达歼灭战目的强调追击战,对敌人穷追猛打,较孙武的“穷寇勿追”及商鞅的“大战胜逐北无过十里”,显然前进一步。第三,重视野战筑垒工事,先诱敌军脱离设垒阵地,再在预期歼敌地区筑垒阻敌,并防其突围。此种以筑垒工事作为进攻辅助手段的作战指导思想,在当时前所未有。第四,精确进行战前料算,不论敌我双方军事、政治、国家态势甚至第三方可能采取的应对手段等等皆有精确料算,无一不中,能未战即可知胜败。总结出来就是十二个字,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
听闻赵括侃侃而谈,这边白起早已暗自出了一身冷汗,惊叹不以,不想赵括竟然能够将自己的作战特点研究的如此透彻,句句有理,字字攻心。但其不露声色,故意说道:“我秦国虽然有白起,但是赵国也有老将廉颇,一样威震各国。”
赵括摇摇头,露出不屑的神情:“廉颇和白起就纯粹没有任何可比性,廉颇就是一个武夫,只懂得硬碰硬,靠勇气作战,哪里又有战术而言?”
白起看到赵括如此评价廉颇,也对赵括的想法有了好奇之心,故意把话往深里说去:“现在廉颇带领赵军将秦国的军队拒在长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使得秦军不能前进一步,我看也是一个睿智的将领。”
赵括看到武阳先生如此看重廉颇,并且提到上党战事,更加不服气了,“赵军却秦军于上党,从兵法上而言,固然不错,但是实际运行却脱离了秦赵两国的时机。如果仔细分析,百般漏洞。其一,赵国国力远远不济,跟秦国打持久战肯定不是明智的选择。虽然秦军消耗巨大,但我们自己的数十万大军也是不小的负担。其二、既然想好了正面据险不出,为何不派出小股的精装骑兵不断骚扰其后勤补给线,不求战果只求拖垮敌人。兵法说,正兵以对,奇兵制胜。廉颇光打消耗战,战术未免过于单一。其三、战和不定,外交失败,按照理由说,此次赵军对秦军的长平之战,乃是其他六国的前哨战,应该积极在外交上加以斡旋,争取其他诸国的支持,让他们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在物资上支援长平前线的赵军,然后可派一支联军有生力量只取咸阳,让秦军自顾不暇,长平之战不战而胜。而我王竟然在开展前期,派出使者谈和,使得其他诸国误以为赵国不想做他们的挡箭牌,于是个个自保,导致赵国一己之力,孤立作战。其四、低估了秦军的后勤保证力量和秦国的综合国力,本来廉颇以为会很快到来的补给困难,军队哗变等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廉颇现在等待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快三年了,依旧什么变化都没有。”
听到这里白起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句句在要害之处,实际上不仅是廉颇不知应变。秦国的王龁也是一根筋,不知道及时巧变,这样下去秦赵两国国力都将耗尽,反倒是让其他各国得了便宜。”
“一场攻坚战被他们弄成了消耗战,天地绝配啊。”说完赵括不由得呵呵大笑起来。
白起却没有赵括的狂躁之气,他默默的直视着赵括,细想这赵括在理论研究上还有有自己深刻的见解的,幸好赵王没有采纳赵括的计策,否则将是王龁的大患。
赵括看到武阳先生不断认可了自己的想法,更是把自己的所想都说了出来:“先生知道的,秦军最擅长的是什么呢?是步兵和防守,虽然秦国有地理地形的优势,但是数百年来东方六国攻入秦国本土的次数,有几次呢?这就充分说明了问题。可以说赵军一开始就犯下了最大的战略性错误。尤其,在对垒中后期,秦军逐渐找到了对付赵军的骑兵的方法后,即步步为营,以壕沟、弩兵封锁的战术,赵军已经说彻底的丧失了战场中唯一的一点优势。现在长平的战势实际上已经对赵军极为不利了。”
通过这几日的交往,加上赵括的言语,白起觉得赵括力主进攻,乃是建立在对局势的深刻理解之上,决非急躁冲动血气方刚。以武安君白起之威,也深知赵括若假以时日多经历炼,完全可能成为“天下名将,大秦克星”。这时白起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必欲趁其尚未成熟之机下手除之,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己打了一个冷战。太恐怖了,自己竟然能够对一个放下身架,将自己当做朋友一样的年轻人动了杀心,平生第一次,杀人魔王白起有了愧疚之心。
白起还要说话,这时玉琪却欢快轻跳的跑了过来:“我说到处找不到你们,却在这里。爷爷叫你们过去喝茶呢。”白起起身拍拍衣袍上的尘土,对赵括道:“也好,我们就赶紧从命就是,刚好喝些茶也可以消消酒劲。”
三人有说有笑的去了。
下午茶后,白起感觉还有些酒劲,先回屋内歇息。躺在榻上,脑海里老是浮现出赵括慷慨激昂的样子,有突然想到自己白天的恶念,不觉心乱如麻,辗转反侧。约莫三更时分,黄郜悄悄进来了,看到白起没有睡着,就赶紧轻声说道:“武安君,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都准备好,该出发了。”
白起出来之后,却见赵括等人都已等候在外,整理衣服、兵器。赵括和玉琪、黄郜使得是剑,三个侍从用的长矛,卫欢拿的是自己的铁叉。冯都看上去格外喜欢那枚铁叉,想借过来一用,卫欢却死活不给。冯都急了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大木叉,应该是平日里干农活、晒草药用的,正在摆弄。
看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影响还在,赵国人打仗依然有胡装打扮,这赵括、冯都、三个侍从皆是袖口紧扎。
众人到了山口,静悄悄埋伏下来。三个侍卫上了南面的树上,白起和黄郜、卫欢上了小溪旁的土台上,赵括三人就躲在石头后面了。一时间万籁俱静,只有昆虫在鸣叫。
黄郜悄悄对白起说道:“一会儿打不打到野猪不要紧,将军一定要注意安全。”白起不言。黄郜又说道:“您如果有个闪失,黄郜就是大罪人,万劫不复啊。”白起仍不言语,在黄郜肩上拍了一把,意识其不要再说话。
这边玉琪抬头痴痴的看着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个大玉盘。赵括在月光下看到玉琪的模样,钟灵毓秀,幽韵撩人,不由得被迷住了,忍不住伸手去摸玉琪的小脸。玉琪感觉到之后,竟然没有动,只是静静的依然看着月亮,不知道是陶醉在景色之中,还是陶醉在爱情的幻想里。
突然,北面丛林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树叶枯枝断裂的声音,应当是野猪群过来了。月光下隐约望去,大约有七八个野猪,领头野猪很快带领进入了菜地中,开始哼哧哼哧的滚弄起来。侍从们见时机已到,发出咕咕叫的信号,都在树上点燃火把。
三个侍从都跳出来,迅速点燃了火堆。这柴火已经用棕油浸过,一点就着。野猪惊扰之后顿时燥乱了起来,三个侍卫马上响起了锣。野猪群惊慌失措果然奔向了西面,却在陷坑里入进去五个,被里面的木签子扎得动弹不得,余下的继续狂奔。
赵括首先冲了出去,挥剑刺向为首的一头大野猪,剑身没入野猪身内,那野猪疼的一个急转身,竟将剑甩脱了手。玉琪连忙抢身过来,一剑直接刺到那野猪咽喉处,野猪顿时疼的蹦起来。
余下两头野猪慌乱着又往回跑,三名侍从拿起长矛一顿乱刺,又扎死一个。这边白起和黄郜、卫欢也奋力杀伤一个,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赵括瞧见冯都站在那里,有些茫然失措,一把拿过木叉,迎头想要戳死那受了伤的大野猪。
这野猪紧紧靠在北面的土坎之下,依然胡乱撕叫着,众人慢慢的将其包围了一个半圈。白起说道:“大家小心了,这畜生报复心强,越在紧要关头越疯狂,尽量用长兵器捣它。”
果然,野猪看到赵括,似乎想起来一剑之仇,撒腿挺着獠牙冲了过来,玉琪惊叫一声,竟然想上前挡住赵括,却被赵括一把拉住。三名侍卫赶紧用长矛顶住,竟也被冲的站不住脚,甩到在地。后面卫欢用钢叉补了一下,赵括赶紧照着野猪的颈部猛戳下去,野猪嚎叫了几声,挣扎倒地。
大家都累得喘气不已,赶紧查看现场,共有八只野猪,陷坑里进去五只,外面三只。两名侍卫过去给坑里还没有死绝的野猪又补上几矛。
赵括的铜剑被野猪甩飞插在了南边树林边上的一棵树干上,他将手中木叉立在地上,走过去想要将其取下来。却不曾想已经入木三分,用劲晃了几下才拔下来,喘着气说道:“真乃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这畜生好大的劲。”
话音未落,突然,感到林中里似乎有一阵子阴风刮过,渗入筋骨,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赵括有些诧异,却才回头望去,不曾想林中竟缓缓出现了一只吊睛老虎。
但见那大虎长约两丈,虎视眈眈望着这边,应当是夜里出来觅食的,被适才的打斗声给吸引过来了。这大虎已经看到众人,竟然毫不畏惧,飞速狂奔,直接冲向最近的赵括。
刹那间,赵括哪里还有反应时间,下意识将手中宝剑刺过去。老虎飞爪挡开宝剑,将赵括扑倒在地,张开血喷大嘴。眼见危急时候,白起一把拿起赵括方才立在地上的木叉,直接插入老虎嘴里,这老虎疼的一扭头,将木叉振断。白起大喊道:“快用长矛”,一边惊住的卫欢和三名侍卫也都赶紧冲上前用长矛、钢叉逼住了老虎,白起趁乱一把拉起了赵括。
突然间,闪过一个碧绿色的身影,一道寒光过去,但见老虎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开始折腾打滚。原来玉琪给老虎飞过去一镖,却正中老虎的左眼之中。
其余几人赶紧上去一通乱刺,眼见着老虎没了动静。
回头一看赵括的右臂被老虎抓了一道血口,却也不曾要紧。赵括感激的看着白起,说道:“今日不是武阳先生快速相救,赵括险些就没了性命。”
几名侍卫想要翻起老虎,哪里还动得了?卫欢在山里经常狩猎,有经验,教大家砍来些木棍、麻绳,将那死虎抬起来,大家帮衬着往回走。
周青阳担心众人安危,原本就没有睡着,半夜里竟有听到有虎啸声,自是惊了一跳。担心众人有事,赶紧起来准备过去帮忙,路上却遇到众人抬虎归来。
老夫子连连皱眉:“罪过罪过,如何竟把我看山的宝贝給打死了,明日里都不许吃饭。”但是看到众人没事,放下心下来,自去房中取来了草药,给赵括处置伤口。
闹腾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赶紧都回去休息了。
黄郜早上起来上茅房,快到门口时,突然被人一把拽住,正待喊叫,又被捂了嘴,听到有人说:“别喊,是我。”原来是侍卫长常栋。黄郜连忙随着常栋悄悄来到山后,发现十来个便装侍卫都在那里候着。
常栋恼怒着说道:“你和武安君进山一直没有消息,我坐卧不安,一路尾随,寻着过来了。我看那几人都是赵国人,你们却如何到了一起?”
黄郜随口说道:“武安君在山里寻到隐居居士,相谈甚欢。几个赵国人也都是进山游玩的赵国贵族子弟,没有任何危险。你们先回去,估计再有两天武安君也就回去了。”
常栋照肩上打了黄郜一下,吓唬道:“回去我再治你的罪,你先赶紧设法劝保证武安君早早回去,不用管我们的事。”
黄郜说道:“不可,现在大家都认为武安君是普通老者,相处融洽,如果被赵国人发现了武安君身份不简单,引起误会就会有刀兵相见,武安君知道了定然大怒。你们还是回去吧,就在山口等候就是了。”
常栋说道:“往回走约莫十里地有一处小瀑布,我们就在那里等候你们,如果有突发意外也便于过来接应。”“也好。”“记着,想办法赶紧劝武安君回营。”说完,常栋带人赶紧离开了。
回去后,黄郜将常栋来过的事告诉白起。白起道:“对啊,我们也要赶紧回去了,这次出来时间也长了,主将可不能久离军营啊。”说着,却看到窗外石桌边,赵括静静的坐着,玉琪却在给他重新清理伤口,远处周青阳站在山坡下出神的望着,一脸疼爱安切的表情。
白起悄悄的走了过去,微笑着对周青阳说道:“老先生可是在考虑玉琪姑娘的婚姻大事了。”周青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八十了,迟早要追随先师而去,身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玉琪了。”
“你看赵将军如何,如果愿意,老夫去做个媒人,也是成就这一桩美事,以后也就有依托了。”
“赵括家教良好,知书达理,但是毕竟已经娶妻生子,如果要让玉琪去当个小妾,我还舍不得。再说,玉琪这孩子,单纯善良,处事简单也一定不会适应这些达官贵人府中的规矩,嫁过去难免会被正室欺负。”说着,周青阳自顾摇着头。
忽然林中响起马蹄声,远远望去,却是赵括派回去的侍从回来了。只见他骑着一匹马,还拉着一匹马,驮着一个藤箱。
赵括站了起来,命令几个侍从将藤箱卸下来。大家都很好奇带了什么,全都围了过来。打开藤箱,却是几层枣木饭匣,里面装着各种美食,有烧鸡、牛肉、烧卷,竟然还有两壶酒,看来都是赵括吩咐拿来的邯郸特色佳肴。赵括吩咐一一取了下来,交于顾红,准备好下午食用。
卫欢眼尖,早将两壶酒拿在手中,赞叹的大声说到:“乖乖啊,看这装酒的器具都这般精细,壶里应当是绝等好酒了,待我先与大家品尝一下。”不等说完,就被玉琪抢了过去,玉琪恼怒的说道:“说好了下午大家一起享用的,不须你替我们操心。”
这边几个人吵吵嚷嚷的,赵括却悄悄取过一个藤箱里的一个小包袱,看了一眼,快速的藏在怀里。这细微的举动却被冯都眼尖瞅到,大喊起来:“赵括啊,何时见到你也这般小气,带了什么好事物,却紧藏起来不与我们看。”赵括被冯都当众揭短,故意装作不知,转身便走,一边说道:“不过是我自己的几件随身器物,却又何必要示与众人。”冯都却不信,正待追上前去,这边白起从赵括的神色里猜到应当是给玉琪拿来的饰品,赶紧一边扯住冯都,责怨道:“快快安静下来,你就喜欢多管闲事,乱生事端,由他去吧。”
那个侍从快步撵上赵括,递过去一个灰色布囊。赵括看了一眼,转过身来,远远地抛给白起。白起打开一看,却是锦布包着的三个大药丸。赵括道:“武阳先生,上次说过家中尚有扁鹊先生配的药丸,专治慢性肝病,赠予先生了。”
白起收起药来,说道:“谢过了。”赵括笑着说:“武阳先生救了我的命,我还亏欠着你呢。”
下午吃饭之时,大家都尽情狂欢,因为明日上午赵括和白起都将离去,这实际上就是分别的宴席了。相处几日里,所有人都相恨见晚,自然都是依依不舍。
卫欢贪酒,冯都也是酒力有限,二人早早就醉倒了,侍从们将他们都扶到屋内休息了。没了他俩的讨扰,倒是清净了许多。
赵括道:“玉琪,那日里我听到你吹得一曲好箫,眼见着就要走了,就再吹奏一曲于我听听吧。”玉琪倒是红了脸,说道:“那你就别走了,和我一起照看爷爷。”赵括赶紧哄道:“不要急,过些日子我就又来了。”玉琪不理会赵括,拿起箫来,独自走到山坡下,很快悠扬的曲调就飘了过来。听到高处恰如高山流水,听到低处好似侠骨柔肠,兴奋之处激情澎湃,伤心之处黯然泪下。天籁之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赵括早已经到了跟前,满心陶醉的听着,待玉琪曲终之后,悄悄从怀中拿出那个小包袱,打开来确是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竟然是几个女子用的饰品。赵括轻轻的递与玉琪之手,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叫府里的管家专门到邯郸城珠宝店拿了几样最好的。”
玉琪轻声“呸”了一下,将盒子塞还给赵括,道:“我在这山野之中,从不喜欢这些物品,少拿这些来哄我。你要走就赶紧走吧,看不到你我也不烦了。”
赵括道:“待我回去禀报母亲,将你正式纳入府中。”玉琪听到之后,连连摇头:“我绝对不会到你们城里去,那里的人太复杂,我还是喜欢山里,清净自然,不如你到我这来吧。”
赵括又哄了一阵,这玉琪和赵括早已经暗生情愫,依依不舍了。临走前赵括拿着木匣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这玉琪毕竟不同于其他女子,再强行相送唯恐毁了秉性,正待将木匣塞回怀里,却被玉琪一把夺过。玉琪恼怒道:“你这般无趣,既然都拿来了,竟还准备装回去。算了,念在你辛苦一场,我收下了。”说完头也不回快步离去,留着个赵括呆呆站在那里。
这边独剩下白起和周青阳一边饮茶,一边闲叙。周青阳意味深长的看了白起一眼,缓缓说道:“武阳先生,到山里来,从不见你关心草药、皮毛,倒是对行军、布阵及感兴趣。你带的那个小子,对你毕恭毕敬,看着倒像是你的侍卫,老夫以为以你的见识与阅历,必定不会是普通官吏。”
白起有些难堪之色,果然被周青阳看出了端倪,正待应辩。周青阳何等睿智,早已经洞悉了白起的动态,立即呵呵一笑:“老夫只是随便说说,你可不必当真。老夫自从归隐之后,早就不管这些世间琐事。”
听到这里,白起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里赵人居多,周青阳和玉琪皆是高手,武功不低,自己和黄郜那里能是对手。如若被赵国人掳了过去,岂不是一生的笑柄,真到了那一步,唯有拼死一战,即便损了性命,也不会污了名节。
周青阳给白起斟满茶水,说道:“希望武阳先生有机会的话,不仅自己多做些修生养民的好事,也能够劝服秦国的卿侯大夫们都多为百姓着想,这一切也都是给自己修道结缘。这辈子我经历的多了,最不愿意送人,明早我进山巡游去了,就不送你们了,有缘我们再相见吧。”
第二日上午辰时,一行人都将要告别。玉琪、卫欢以及周桐夫妇二人都出来相送。白起和黄郜,行装简单,已经收拾好了。赵括走过来问道:“赵王有事召唤于我,我们就回邯郸去了,先生呢?”
白起道:“我已经出来六七日了,赶紧回安邑了,看看自己的铺子。”赵括道:“我对先生敬佩有加,以先生的才干足以成为卿相将军之才,何必屈就一个小铺面。先生不如同我回邯郸,平原君礼贤下士,非常喜爱人才,必定会重用先生。”
白起呵呵一笑:“老夫家人孙辈皆在关中,也胸无大志,舍不得离开家乡孙儿,多谢将军的好意。”赵括知道不好再勉强,于是说道:“那好,有时间的话请先生就来邯郸找我。”
白起道:“邯郸太远了,我不敢承诺。但是这太行山中美景留恋不舍,有机会必定会来看周老先生,那时也一同约你前来。”
“好,一言为定。”赵括说罢,突然解下腰间长剑,双手递于白起:“仓促之间,我也别无他物,只有这柄家传铜剑,就赠与先生,留个纪念。”白起也解下佩剑赠予赵括:“这枚长剑乃是我秦军所精制,跟随我二十余年了,我也赠予赵将军留念。”
看着这两位老少惺惺相惜,互赠宝剑,众人都感觉十分欣慰。卫欢道:“如果诸侯各国君王将相都能够有你等的友情和胸襟,不知要避免多少战乱,使多少百姓免于祸事。”
众人目送白起二人离去,东边朝阳刚刚升起,二人的影子长长的映在山间小路上,渐渐到消失在山路尽头。
这时众人方才突然发现玉琪不知到了哪里去了,周桐还想叫顾红去找,顾红却笑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是些粗人,怎么能够知道一个小女孩的心事呢?不必找了,找也没用。”
赵括以为玉琪是不想亲眼看到自己离去,于是告别卫欢和周桐夫妇,和冯都带人告别。一行人骑着马小跑在山林中,忽然听一曲悠远的洞箫声传入耳中,冯都眼尖,寻着箫声远远看到对面山顶的树丛中有一片红色映在其中,看着就像是玉琪。赵括驻下马来,知道玉琪穿着的就是自己送给她的衣服。冯都摇摇头,说道:“赵兄好福气,遇着这么一个红粉佳人,只是不知道回到邯郸如何交代。”赵括始终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守望者那一片红色,不知是陶醉在悠扬的箫声中,还是沉迷在美丽的风景里,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如诗如画,如醉如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