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雪岚进屋后，如往日一般翻了袖口准备洗脸，结果洗完准备摸帕子的时候，抬手往习惯的地方一碰，却不是帕子，而是一双柔软的手。
“什么人！”
虞雪岚厉声一问，抬眸便瞧见了对方被自己吓得半懵的神情，这样的神色中，她举着帕子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进退为难可怜巴巴的模样，倒更像兔子了。
“怎么是你？”虞雪岚也是一怔，旋即自个儿又了然，拿了帕子道：“外头的人让你进来等的？”
云蘅啊了一声，识趣的往后退了半步道：“督主不是吩咐奴婢，今日来此处找您吗？奴婢来早了，守卫大哥好心让奴婢进来等着，是奴婢唐突了。”
虞雪岚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敲敲桌沿问道：“来早了？你可知这会儿是什么时辰？”
云蘅假装没听出他的嘲弄之意，小声辩解道：“奴婢确实等了督主半个时辰有余。”
“那你可知，我自午后便在此处，等了你两个时辰有余，才出的门？”他背过身去，看不出面上神情，至圈椅中坐了，端起茶盏淡淡道：“看来暖清殿人手不足，该多派些人过去服侍公主。”
要是这会儿还听不出好歹来，那她在宫里这三年也白混了，云蘅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了笑模样，跑上前奉了点心道：“督主，是奴婢来迟，奴婢错了。”
虞雪岚问：“你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这也是公主教的？”
云蘅一脸诚恳：“奴婢在督主面前，一直是诚实磊落的，做错了，自然要敢于承认。”
虞雪岚：“……诚实？磊落？”
云蘅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
“好啊，那你便说说，为何这么晚才过来？”虞雪岚的话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清淡的如那杯盏中的新茶一般，“若有假话，数罪并罚。”
云蘅简直头大，这个虞雪岚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错不开，偏偏对她有这么浓烈的好奇心，写错了字要盘问，会看画要盘问，今儿迟到了也要盘问，她简直怀疑，是不是以后自己不小心打个嗝儿，他也要问个底朝天。
只是他越是深沉似海，她就越不敢耍心眼，于是便将今日林贵妃召见一事和盘托出，末了又补了句：“奴婢放心不下公主，便先回了一趟暖清殿，然后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没敢再有半点耽搁。”
虞雪岚听后略一沉吟，抬眸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林贵妃？”
她、就、知、道！
督主就是个真人版的蓝猫淘气三千问！
云蘅耷拉着嘴角道：“没有，林贵妃集万千宠爱，又是林相的女儿，奴婢哪敢啊，但是奴婢服侍公主好好的，不想换地方。那个督主啊，您到底还吃不吃点心了？这么一直捧着，手酸……”
虞雪岚瞥了她一眼，摆摆手道：“我也没说要吃，你捧个什么劲儿？”
得，拍马屁不仅拍到马蹄子上，还被蹄子踩了一脚。
云蘅小心揉了揉腕子，露出一个假笑来：“奴婢愚钝，会错意了。“
“你还愚钝？”他摇头微哂，显然是极不赞同的，“装疯卖傻，连林贵妃都敢耍，待哪一日她发现你所言不实，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又是问题。云蘅苦笑：“怕呀，当然怕了，奴婢最惜命了，所以才想跟着公主混混日子就好了，在林贵妃那儿，树大招风的，万一犯了什么错处，只怕奴婢的脑袋没得更快啊。”
虞雪岚道：“你倒诚实，敢这么和我说话。”
云蘅一琢磨，这话里头的味儿不对啊，便作势要跪，谁知却被虞雪岚更早一步，抬手拖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掌很稳，即便是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那肌肤之下的隐约劲道。
云蘅说不上是手臂还是心脏，只觉得身上微微一麻，倏地将手臂收了回去。
虞雪岚却若无其事，沉声道：“你又不是我的奴婢，不必字字句句都带着奴婢，也不必动不动便下跪。”
他虽这样说，云蘅却拿不准是否为试探，便答道：“督主，您的品阶远高于奴婢，奴婢自该行礼，这是宫规。”
“我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份循规蹈矩的心思。”虞雪岚淡淡一哂，倒也没做追究，“随你罢，不过林贵妃那儿，你怕是躲不过这一关。”
云蘅心里咯噔一下，垂头丧气道：“督主都这么说了，奴婢只有认命的道理了。”
虞雪岚喝了口茶，淡淡道：“那也未必，你怎么没想着求人襄助？”
云蘅瞪大了眼眸，十分惊诧：“我的督主啊，那可是林贵妃，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谁敢忤逆她啊。”
我的……督主？
虞雪岚听到这几个古古怪怪的字眼，唇角一缕笑意轻轻的带了出来，不紧不慢道：“你说话一贯都这么不过脑子的吗？”
云蘅：“啊？”
虞雪岚：“方才那几个字，无论是哪一句，让旁人听见，你就没命了。”
云蘅点点头，眨了眨眼睛歪头一笑：“多谢督主不杀之恩。”
虞雪岚道：“你倒是懂得打蛇随棍上，罢了，你这丫头人虽古怪，手艺却好，就这么死了也可惜。你且回暖清殿去，林贵妃若再找你过去，你便拿了我给你的那块玉佩给她便是。”
云蘅虽不懂他的用意，却也知道他这是要在林贵妃跟前保下自己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道：“督主，这多不好啊，您是什么身份，怎么好为了奴婢这样卑微的人，去和林贵妃过意不去呢……”
虞雪岚挑眉：“你若是替本督担忧，倒大可不必了，若是还有旁的话，一并说出来。”
云蘅见他已经识破，便小心翼翼的取出玉佩摸了摸，万般不舍道：“玉佩就这么给她，多浪费啊，她要是不还了怎么办？”
虞雪岚被她这幅财迷样子逗的失笑，摇了摇头后用指尖敲了敲桌沿，一字一字道：“你安心罢，给了她，她也不敢收的。”
他的指尖圆润，透着宝石一般的光泽，吸引着云蘅的目光挪不开来，一下一下，仿佛是淅沥沥的春日细雨，落在了她的心扉上，带着难言的清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