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君在床上躺了两天,这两天花钿说什么也不准他下床,真要跟他闹起来,他就亮出绳子,**裸的表现出你不躺好就等着被捆绑的表情。
阿君无奈,只好不跟他闹。
这是第三个夜晚,果真下起了大雨。大雨来得匆忙而突然,花钿大叫一声不好,自己晒在院子里的药材还没收,于是冲进大雨里。
“咔擦——”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在那一瞬间,幽蓝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天空,紧随着一个响雷炸响,整个山庄都跟着颤抖。
阿君缩在角落里,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咔擦——”一道接一道,闪电照的山谷忽亮忽暗,雨声,风声,树枝断掉的声音,门窗拍打的砰砰砰的声音,鸟了的惊叫,万物都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让人心跳加快,莫名慌乱。
“呜呜呜……”阿君竟然悄悄地呜咽,也难怪,他很早就怕下雨打雷的夜晚,他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最早的记忆就是在一个封闭木通里,木桶好像在飘荡,隐约还听到哗哗的流水,偶尔木桶猛烈的翻滚,阿君就会在里面吐的七荤八素,在这个木通里呆了好久,阿君觉得应该是半辈子,从出生就一直在里面般。
直到一个雨夜,一声剧烈的响声惊醒了他,让他突然有了意识,好像下雨了,雨很大,雨点拍打着木桶,阿君感觉自己一直在翻滚,翻滚,直到他又晕过去。
从那之后,经常下雨,大雨,大雷,剧烈的翻滚,让他醒了又晕,晕了又醒。
直到他一次睁开眼,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双清明的眸子,一个温柔的笑脸。
那个男孩子把他救了出来,让他见了第一束光,这光芒刺得他不停地眨眼,他眼睛一睁一闭,每睁开一次眼,他就看男孩子一眼。
男孩子的出现好像给了他重生,这之前,他好像没有活过。
男孩子带着他去看山看水,带他喝了最烈的酒,微醺的他去嗅初生的花香,醉了,就抱住男孩不撒手,还呵呵地傻笑,一副世界给了他恩惠的幸福感。
“问君何能尔?”男孩稚气的声音朗诵出一首诗。
“问君……呵呵,”阿君醉了,学着男孩的诗,却诵不全,“君……”
阿君酒醒了,他刚醒,老天爷就给了他一记下马威,又是他害怕的下雨夜,又是惊心的雷声,当然,更绝望的事男孩的不辞而别。
你把我救出黑暗,却不辞而别,把我送进另一个深渊,为什么是下雨夜,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走?
阿君,阿君,为什么叫阿君呢?可能这是他此生识得的第一个字。
……
“呜呜呜……不要走,呜呜呜……”
“怎么啦?”刚进门的花钿一身还滴着水,听见阿君的哭声,他紧张地跑过来,看见阿君躲在角落,头深深埋进胸口,手紧紧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阿君抬起头,脸庞红彤彤的,还有清晰的两道泪痕,眼泪还在不断的流出来。看到花钿进来了,阿君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别……我浑身都湿了。”花钿刚从雨中回来。
“你去哪儿了?”
“我去收药材,怎么了?”花钿明显感觉到阿君的身体抖得厉害。他轻轻抚着阿君的背。
“混蛋……”
“……”莫名被骂了,花钿轻声问道,“怎么了?”
“混蛋,呜呜……”阿君抡起拳头狠狠锤了花钿几下。
“啊——”阿君是病人,当然用力不大,花钿这个样子是装出来的。
阿君收了拳头,但还是紧紧抱着花钿不放。
“怎么了?”像个小媳妇一样,花钿觉得好笑,但又觉得有一阵说不出的高兴。
“你要丢了我吗?不要我了吗?在这样的雨夜?”
“……”
“嗯?”
“哪有?”
“有个人,他救了我,可是他在这样的雨夜不辞而别,我……不喜欢。”
花钿一怔,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
“我不怕一个人,但我怕……被抛弃。”阿君说着,眼泪又可怜巴巴地流出来了,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自己一个男子汉怎么说哭就哭,这么软弱。
“不会,放心……”花钿伸手去擦阿君脸上的泪水,“别哭。”
“你知道吗?”
“嗯?”
“我在被那人救起时,就好像一直生活在一个木通里,暗无天日,后来……他救了我,我们一起生活了几天,那几天,感觉就是我的一辈子。”
“……”
“他曾说过一句话,‘问君何能尔’。我一直不懂,直到现在,我才懂他。”
“……”花钿哑然。
“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而我安静地像个死人,我能盯着一朵花,看上一天,我不是……不是能甘寂寞,是好奇啊,从木通里出来的我就像新生了,见我没见过的花,草,山,水,我想一直盯着不动,我怕我一挪开眼神他们就会飞走,你说……他离开我,是因为我无趣吗?”阿君越说越激动,仿佛那人不辞而别还是昨天的事情。
“不……不是。”花钿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发现,他真的是阿君口中的混蛋,是他,不辞而别。
“他不讨厌你,那几天,也是男孩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阿君抬起头,花钿撞上花钿的目光,花钿心里一阵翻涌。
“那时候他觉得他救的小孩真的乖巧极了,小孩静静赏花的时候,真的很像一幅画,他好羡慕小孩能享受静好的时光,可是他不能。”
“花钿……”阿君睁大了双眼,眼前的人没有停下,继续说着。
“他也和小孩一样,生活在孤独,令人绝望的地方,可是他不能像小孩一样去享受外面的世界,他生下来,就与自由无缘,他的父亲告诉他,时局所驱。”
“是你……”吗?
“嗯,对不起。”
“哇——”今天的泪水还真是流不尽。
什么对不起对得起,本来没见到你的时候狠得要死,真的见到你了,心里除了喜悦还是喜悦。
“对不起……”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人,你没必要为我负担,只不过是我对你产生了依赖……”阿君突然笑了,“说来可笑,你知道吗?我记得我好像去过一个很冷,很荒凉的地方,那里没有人,有的只是血肉筑成傀儡,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很真实,真实的冷,寂寥,我感觉自己在那里呆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觉得孤独才是正常的。”
花钿心疼得要命。
“那里的我,只想……毫无目的的游走,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厌了,就躲起来,谁也不想看见,于是就躲在那个寒冷的地方,沉寂。”
“好阿君,”花钿一把揽过他,紧紧地抱着。
“这不是真的,或许是梦吧。”
“嗯,是梦。从今以后,我不走了,你也不走了。”花钿说完,蜻蜓点水般在阿君唇上啄了一口,然后轻轻撬开他的嘴,缠绵而深情地,交缠在一起。
犯罪吧,反正这样的夜里,没有世界,没有道德人伦,没有道人戒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