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收起染血的信,将男子身后的箭矢拔出。再把尸身移到一旁的树下,让他身体靠在树上坐好,替其阖上双眼,随后转身离去。
寻得马匹后,南霁云直接纵马往高坎乡而去。随着掌握的情况越来越多,南霁云的心情却越发沉重。第一次和金牛山黑风寨的人发生冲突时,只当是一般的好勇斗狠之徒,未曾过多放在心上。但今天观其行事,杀起人来毫无顾忌,实打实的一伙亡命之徒。现下不知这伙亡命之徒究竟有多少人,若是黑风寨跟主簿的死有关,当真十分棘手。
不多时,南霁云便来到了高坎乡。虽是夜晚,进乡之路依然有人守卫,只是守卫之人皆东倒西歪的打着瞌睡。南霁云将马匹在远处拴好,直接偷偷潜入,省却了翻山越岭的麻烦。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乡长家,让南霁云感觉比较头疼的是院内的多只恶犬。折腾了大半夜,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想出万全之策,只得硬着头皮向李家的院墙靠近。
出乎南霁云意料的是,院内的恶犬们竟然同时失声,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这个不速之客。趁此机会,南霁云翻入院中。
入院之后,南霁云迅速隐蔽身形,伺机观察。
李克家家中院落不小,此时夜深人静,只有后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南霁云寻着光亮而去,来到后院一处厢房。附身过去,听到屋内传来轻微的交谈之声。
交谈之人似乎很是小心,说话声音极低,南霁云在外面根本听不真切里面的对话。
南霁云又将身体向前倾了倾,想听清楚里面之人对话的内容。未曾想屋内之人警惕性极高,不知怎么发现了他的存在。只听里面传来小声的叱问:“什么人?”
南霁云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警觉,自己并未有任何大动作,却依然被对方发现。既然已经被对方察觉,再藏下去也没有意义,南霁云便直接推门而入。
南霁云进屋后,眼前坐着一名清瘦的老者和一年轻妇人。老者十分清瘦,满脸沟壑,发华鬓白,当是高坎乡的乡长,李克家。旁边的少妇容颜清丽,不知是何身份。
见南霁云走了进来,李克家抬头问道:“阁下何人,不知深夜找到我这无用之人所为何事?”
南霁云拿出怀中血书,低声道:“受人之托,送信而来!”
听到南霁云的话,李克家与那名少妇面色大变。少妇更是一下子站起身来,颤声道:“为何让你来送,天哥怎么样了?”
南霁云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她口中的“天哥”是临死前将手书交予自己之人还是被追杀的另一个人。
李克家声音颤抖地问道:“托你送信之人样貌如何?”
南霁云仔细回忆了那人的长相,答道:“方面大耳,眉心有痣。”
那女子情绪更加激动,抓住南霁云的胳膊,尖声问道:“他人呢?为什么是你过来?他人呢?”
南霁云在斟酌着用词。
李克家问道:“敢问这位壮士,吾儿如何了?”
南霁云思虑片刻,实在是想不出要如何说才能减轻对二人的打击,只得实话实说道:“被一伙恶人追赶,我见到时,已经身受重伤,没救过来。”
“呜……”少妇直接放声大哭了出来,只是下一瞬间便似想起了什么,自己用手捂住了嘴,跌坐在地上啜泣。
李克家也是浑身颤抖,跌坐于地。
过了良久,二人才止住哭声,少妇将李克家扶起。李克家起身阅读血书。读完之后,用油灯将血书烧掉,随后走到南霁云身前,深鞠一躬,道:“多谢这位壮士往来奔波,本应略备薄礼感谢壮士,奈何身无长物,请壮士受李某一拜。”
南霁云将李克家扶起,说道:“李乡长客气了吗,倒是南某有几个问题想向李乡长请教。”
李克家邀请南霁云入座后说道:“请讲。”
眼见能进一步拨开清河的重重迷雾,南霁云不做铺垫,直奔主题的问道:“南某想知道为何令郎会遭人追杀,金牛山黑风寨和清河崔家到底是何关系?”
李克家闻言戒心大起,问道:“阁下究竟何人?”
“清河县帮闲,南霁云。”
南霁云报明身份后,李克家陷入沉思。良久,抬眼看向南霁云,说道:“张知县要趟这趟浑水?”
李克家的回答让南霁云有些意外,还未待他开口,李克家继续幽幽说道:“老夫虽被困于此,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南壮士听老夫一句劝,让张知县尽快收手,不要掺和进来。”
“这是为何?”南霁云问道。
李克家摇了摇头,说道:“南壮士为我等奔波,老朽感激不尽。我高坎乡和清河崔氏的事情,只要肯用心打探,在清河也不是什么秘密。至于崔氏和黑风寨的关系……”李克家说道此处,面露苦笑,直视南霁云,说道:“我高坎乡那二百青壮,尽皆被关押在金牛山上。如此说,南壮士便了然了吧。”
李克家的话让南霁云眼前一亮,今天得到的消息好似一条线将过去众人在清河调查到的部分线索联系了起来,虽然依旧不能看透重重迷雾下的本质,但至少给了继续调查下去的方向。
南霁云还待继续发问,却被李克家打断。李克家道:“我能说的便只有这么多,此处皆是崔家耳目,南壮士离去时还请小心些,莫要惊动到了前院之人。”
“乡长若是信得过,可否与南某细说下这黑风寨与崔家的关系,南某会如实转告明府,由明府定来想办法助高坎乡民度过眼前难关。”
南霁云想彻底弄清清河之事,如何肯轻易离去。只是李克家根本不为所动,摇了摇头,说道:“好意心领,高坎乡民一切都好,不劳明府牵挂。”
“十室九空也算得好吗?”南霁云反问道。
“南壮士勿要多言,速速离去罢。月儿,替我送送南壮士!”李克家下了逐客令。
南霁云见他态度坚决,只得无奈离去。翻出院墙后,迅速朝清河而去。
亲眼看到南霁云翻出墙外后,那妇人返回屋内,对李克家点了点头。
不多时,屋内屏风后走出一人。若是南霁云在此必定会惊出眼珠,因为出现在李克家家中之人竟是贾慈俭。
贾慈俭走出来后,向李克家说道:“天哥……”
李克家抬手拦住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计划不变,那孩子不过是走在我们前面。”
“要不要再等等,我跟张巡见过两面,城府很深,万一这张巡真的有办法……”
李克家摇了摇头,道:“我之前便是因为指望着别人,咱们才沦落成这幅模样。都已经到了现在这幅光景,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你继续安排便是。”
贾慈俭点了点头,说道:“给几条狗下的药估计快到时间了,既如此,我便先走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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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霁云回到县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张巡、雷万春还有李君恪三人由于放心不下,已经等了他一晚上。
南霁云见到三人后,便将自己的见闻说了出来。说完从李克家那里得到的消息后,南霁云对雷万春问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藤家确实和黑风寨有来往,往清河运的是一车车的铁矿。那鹿介极为警觉,我差点便被他发现。”雷万春答道。
张巡闭目沉思,消化着今夜新得到的线索。
“高坎乡的青壮都在黑风寨,藤家从黑风寨运回铁矿,打造成兵器再运往别处。”李君恪将得到的信息穿插起来。
李君恪话音刚落,张巡便睁开了眼睛,面色沉重。
“张郎,可是想到了什么?”雷万春问道。
“藤家今晚会去送货一事可做的准?”张巡反问雷万春。
“我去时他们确实在装货,君恪得到的消息当属实。”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巡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
“崔氏从十年前便对高坎乡布局,高坎乡的青壮陆续被困在金牛山。金牛山产有铁矿,黑风寨是崔氏爪牙。藤家从黑风寨处获取铁矿,又用这些铁矿打造兵器,暗中运往清河之外。”张巡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道。
“主簿究竟是发现了哪件事情而丢掉性命?是崔氏?黑风寨?亦或是藤家对其下的毒手?”
“叔父可是想通了?”李君恪问道。
张巡摇头,说道:“没有关键证据,哪有那么容易知道。”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崔氏所为?”李君恪道。
“怎么说?”张巡反问。
李君恪捋了一下思路,开口道:“崔氏对高坎乡下手并非只是因为崔琊被打,而是早有预谋。将高坎乡的人陆续送到金牛山上采矿,由黑风寨监视。开采出的矿石再由藤家拿去,打造成兵刃,最后运出清河。而主簿正是发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崔氏,所以才遭崔氏毒手。”
张巡道:“若真是如你所言,崔家为此布局十年。那么藤家所生产的兵刃便会是一个极大的数量。崔氏这么做意欲何为?难不成要造反?况且我们来清河不过半年便查出这诸多事情,为何郡中这么多年却对此恍若未觉?恐怕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幕后可能另有其人。当今之计,是要查出藤家运出的这些兵器究竟是要送到何人手上?”
雷万春听了二人的分析,咋舌道:“怪不得大郎不让你继续调查,若真如你所言,这幕后之人怕是所谋甚大啊!”
张巡叹了口气,说道:“越是这样,咱们便越要调查清楚。折腾了一夜,你和南八早些去休息,今晚可还有场硬仗要你们去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