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秉昌出门后走得极快,何未峰和那杏花坊正小跑了一段路才将孙秉昌追上。
“赞府,等等我二人!”何未峰在孙秉昌身后喊道。
孙秉昌回头望了一眼,放缓脚步等待二人。
“你出的一石三鸟之计,当真是条好计策!”何未峰还未站稳,孙秉昌便开口嘲讽,以宣泄自己心中的怒气。
孙秉昌气量狭小、没有担当这点何未峰早就有所领教。计策是他制定不假,但若是孙秉昌不拍板,又如何能够执行?只是现在自然不能激怒孙秉昌,于是何未峰连忙认错道:“确实是在下思量不周,没料到那张巡如此奸猾。”
孙秉昌见他认错诚恳,怒气消了一半,但言语依然不善,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待会你去替我见见崔家的那几名商人,告诉他们下月开始,将公廨本钱退回。”
“是。”何未峰答应道。
孙秉昌又转头看向杏花坊正,道:“你在这里候着,等咱们的人出来后,告诉他们,一旦张巡在各里、坊强行摊派公廨本钱,便安排人到胡参军处告状。”
“胡参军处是不是也该招呼一下?”何未峰补充道。
“我这便亲自去胡参军处。”孙秉昌答道。
见孙秉昌要走,想到自己职务不保,杏花坊正连忙拉住孙秉昌,欲要向其求情。
孙秉昌一把将杏花坊正甩开,边走边说道:“把事情安排好了,这杏花坊就还是你说了算!”
“我倒要看看,这次你张巡有何办法!”孙秉昌心中恨恨说道,然后快步向郡府衙门走去。
县衙内,孙秉昌的突然离去再度让县衙变得吵杂。涉及到县衙内除了四名品官之外所有人的生计,众人自然放不下心来。
徐鹧起身制止了几次,众人交谈之声始终不减,无奈之下,张巡只得结束会议,让众人各归其位。原本张巡想在众人离去后将周震江与徐鹧留下来商量下如何应对这公廨本钱的问题,但周震江却没有停留,在张巡结束会议时径直离去。于是张巡只能同徐鹧商量对策。
徐鹧此时心中一团怒火在燃烧。勾稽官管公廨本钱,孙秉昌最后撂下的话挑不出毛病。但这公廨本钱从徐鹧来到清河之时就一直由孙秉昌把持,此时交还给张巡顺便又喊上徐鹧,明显就是挑软柿子捏欺负人的意思。
“孙秉昌这厮当真可恶!那周震江也是个怂货!”对于直接走掉的周震江,徐鹧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话等着他。
“孙秉昌最后点名你我,便是给他留了面子。他俩又有姻亲关系在,明哲保身也可以理解。”张巡宽慰道。
“明府对公廨本钱一事可有主意?”
“张巡也是第一次主政一方,来清河时间又短,确实梳理不清,正准备向主簿请教。”
徐鹧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廨本钱这件事上,孙秉昌只说了一半实话。县内三百贯的公廨本钱,一百余贯找不到人认领。靠着孙秉昌的面子,崔家下面的商人认领了一百贯。剩下的被强行摊派到县内没有大背景的商人和农户手上。所生利息维持县衙运转后,还是能有些盈余,不过都进了孙秉昌等少数人的腰包。交给我们管理后,估计那一百贯崔家认领的份额便无人承担,还是要早想对策。”
“可有办法找人担了这一百贯的公廨本钱?”张巡问道。
徐鹧摇了摇头,说道:“难!本地大商户还要承担郡里的份额,且这公廨本钱六分的利,着实是个赔钱买卖!若是向乡里强行摊派,估计那孙秉昌便会差人告到郡府。”
听完徐鹧的话,张巡顿感无奈。人力有穷时,说的正是张巡现在这种情况。要顾及名声,便不能巧取豪夺。张巡进士出身,对经商这种事情是一窍不通。若是连属下的薪俸都发不出,又有谁会听他的命令,孙秉昌这下可算是真正打在了张巡的七寸之上。与徐鹧商议了一会,徐鹧也想不出个办法,于是只好各自归家,再做打算。
回到县衙后院,南霁云、雷万春正在教导武艺。见他神色有异,便上前询问,张巡于是将事情讲与众人。
一席话后,所有人都沉默起来。雷万春、南霁云行走江湖是行家,哪里懂得赚钱之道。李君恪擅长的是花钱,听完张巡的陈诉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张巡都被难住,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倒是平时话最少的杨维率先打破了沉默。
“张叔父,本月的薪俸钱是否有着落?”
“便是要退还份额,也要从下月开始,这个月倒是能够安然度过,只是下个月底之前若是不能解决此事,怕是未来几年只能看孙秉昌脸色了。”张巡苦笑道。
“若是这样,倒是可以等卓洛到清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卓家小子要过来?”雷万春看向李君恪。
李君恪点了点头,答道:“之前阿洛托人来信,想在清河做些生意,估计这两日便到了。”
“洛阳的生意不管了?”南霁云有些疑惑。
“洛阳城内的酒肆原本就有得力的掌柜管着,卓洛将我家里手艺最高的疱人给带了过去,生意更胜以往。随后他又在洛阳新开了一家逆旅,这几个月下来,以阿洛的能力,估计早已将一起安排妥当,要不他也不会放下生意到清河来。”
“卓家那小子怕是比你们也大不了几岁,如何懂得经商之道?”
李君恪嘿嘿一笑,解释道:“莫要看阿洛年岁不大,他从九岁起便开始帮着卓叔掌管生意。卓叔若是有事情出门,我家中一切事物便全部由阿洛管起来,两家店铺对阿洛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提起自己另一个从小到大的伙伴,李君恪满脸骄傲。
众人这下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张巡对南、雷二人说道:“想不到咱们仨最后竟然要靠着一个少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谁说不是呢。”雷万春附和。
南霁云照着身边李君恪的后背来了一巴掌,说道:“倒是得亏带上了这个小子。”
第二日一早,承接公廨本钱最多的两家商户便来到了清河县衙,将本月的利钱及本金悉数奉上后,宣布下月起不再承担县衙的公廨本钱。
对于张巡和徐鹧来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也不感到意外。不过随后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不久后县衙上下便都得到了这个消息,整个县衙顿时人心惶惶。张巡和徐鹧暂时没有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好在只是当天,卓洛一行便到了清河。
李君恪老早就在院内等候,他与卓洛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这还是第一次分别小半年的时间。卓洛进门的一瞬间,李君恪便快步跑过去,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又黑了些,倒是比之前更壮实了。”卓洛双手掐着李君恪的双臂,感叹说道。
“天天风吹日晒,想不变黑也难!”
“再黑下去,怕是倩儿姑娘要认不出你了。”卓洛调侃道。
“少出去吹风,自然白回来,快快进屋。”李君恪牵着卓洛便向屋内走去。
卓洛见到杨维和福临,自然是少不了一阵寒暄。
一行足足二十余人,李君恪也没有想到卓洛竟然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来。
随卓洛来到清河的人中有十多人都是李家原本的家仆,见到李君恪后纷纷前来见礼,领头之人身材敦实,满面红光,乃是原来侯府掌勺的疱人善无极。
善无极在李家伺候多年,李家善待下人,彼此的关系虽是主仆,但却亲如一家。李君恪在长安时,头脸和身上尚且有些余肉。经过这半年的辛苦习武,善无极眼中看到的李君恪脸颊已是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整个人精瘦了一圈,不禁莫名有些心疼。
“怎的瘦成这样,想吃什么,善叔去给你做。”
“善叔不要担心,只是看着瘦了,实际壮得很,不信你摸摸。”说着便用拳头在自己胸口狠锤了两下,砰砰作响。又拿起善无极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
善无极摸到李君恪隆起的肌肉后,才知道李君恪不是莫名消瘦,而是习武壮实了体魄。这才放心说道:“还是以往胖一些好看,等晚上善叔给你烧些菜补补。”
“那是最好不过,做梦也想着善叔的手艺。”
善无极被李君恪捧的开心,笑着走开带着一干人收拾东西去了。
送走善无极,李君恪对卓洛说道:“你把善叔带了过来?洛阳那边怎么办?”
“新店开张,想要打响名气,必须善叔来掌勺。至于洛阳那边,原本的疱人手艺本就不差,善叔又教了他近三个月,顶得住的。”卓洛缓缓答道。
“这次准备在清河再开一家店?”
“准备再开一家酒肆和一家逆旅。”
李君恪有些不解,问道:“洛阳那边生意不是不错嘛,何必这么辛苦?”
“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虽然没有家主赚钱的本事,但皮毛总是学了些。既然咱们自己当家,钱当然越多越好。”卓洛笑着回应。
李君恪伸出一条胳膊将卓洛揽住,边向正堂走边说道:“是该多赚些钱,现在才知道以前自己有多阔气!”
卓洛莞尔,心想:“可不是呢,要不为什么东西两市的掌柜看到你都眼睛发亮。”
“咱们赶紧去见张叔父,他可是比我们都急着见你。”
“出了什么事?”卓洛问道。
“进去便知。”
李君恪揽着卓洛,大步向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