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疼。”萧麟倒吸一口凉气,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跟猪头没两样。
连一看着被蛰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萧麟,哭笑不得,小心翼翼替他拔去脸上的蜂针,“你做什么要惹那蚂蜂,现在可舒坦了。”
“我以为那里头有蜂蜜。”他哪里知道非但没有蜂蜜,还惹出一群疯子,真是委屈地不行,明明两人一起跑,这蚂蜂偏偏只蛰他一人。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今日最衰的奖状必须得颁发给他。
看到镇门的那一瞬,萧麟几乎感动地要落下泪来,终于能歇脚了,天知道他脸疼脚也疼,饱受折磨。
问题来了,他们俩都身无分文,哪里有地方落脚。
“听说了吗,城北高家昨晚又吓傻一个乞丐,大清早脱光光的在门口跳舞,说自己是杨贵妃转世,闹着要见圣上。”
“噗……”萧麟听见路人这个传闻,差点笑岔气,要是他皇帝哥哥知道连乞丐都觊觎着他,估计得膈应死。
另一个路人接着道,“这高家也是惨,十年前被灭门之后,原来多漂亮的宅子就成了凶宅,住过的人不是傻就是疯,晚上还闹鬼,空了这么多年,白送给人住都没人敢住。”
那两人渐行渐远,连一顿住脚步,扶着萧麟转个身,朝城北去,萧麟不明所以,“怎么又走回去了?”
“带你找地方住去。”连一面无表情道。
萧麟一脸迷茫,“没钱能住哪里?”
“高府。”依旧神情淡淡。
“什么!”萧麟声音高了几个度,定住脚,“你疯了,高府闹鬼啊,住的人都疯癫了,咱们大好青年,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不能这么自暴自弃。”
连一跟看蠢猪一样看着他,“你也知道咱们没钱,你要是害怕,就自己住客栈去,看看掌柜收留你不。”
萧麟悻悻缩着脖子,摇摇头,“我不去客栈,你敢去住,我也敢。”
笑话,堂堂七尺男儿,还怕鬼么,就算怕也不能在比自己弱小的人面前表现得太明显。
沿着街道朝北走了一个时辰,也未瞧见高府在哪里,就当两人怀疑高府根本不在这里的时候,突然一个光溜溜的疯子从拐角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娇羞地喊着,“皇帝哥哥,来追我呀。”
“呕……”萧麟差点把仅吃的一点蜂蜜给吐出来,连一喜上眉梢,看来到了。
这高府比想象的破败,额匾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过来就能吹掉,门楣挂着蛛丝拉网,门口的石狮久经风雨摧折,破败不堪。
连一勾起一个苦笑,伸手推开门,凶宅住煞人,绝搭。
门咿咿呀呀响着,院内凌乱不堪,树木茂密,遮天蔽日,青天白日硬是透着渗人阴冷,萧麟不禁打个寒噤,抱着连一的胳膊,往他身后躲,眼神惊恐地扫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窜出来,“咱真住这吗,我觉得露宿街头也不错,反正现在天气热。”
连一没搭理他,伸手推开一扇房门,是一间卧房,长期无人居住,散发着霉腐气息,呛得萧麟咳嗽起来。
“你在凳子上坐一会。”连一伸手擦了一张凳子,拖到萧麟脚边,萧麟乖顺地坐下。
伸手推开窗子,清新的空气涌入鼻息,吹散一室污浊,连一找来扫帚,打来水,将屋子清扫一番,最后拿抹布把床上竹簟擦得干干净净,这才舒了一口气,“我看了隔壁屋,也很宽敞,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清扫出来给你当卧房。”
“不要不要。”萧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我跟你睡一屋就行了,万一闹鬼还有个照应。”
连一心说害怕就害怕,还说什么照应,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瞎长个大高个,连老鼠都怕,更别说鬼了。
他也没拆穿,允诺了,“那行,你脚不方便,就在屋里待着,我去街上看看能不能讨个活计。”
这住的地方暂时有了,但两人总不能喝西北风吧,连一想了想,得找个活做,一来拿工钱把萧麟送回王府去,二来自己也有个生计。
萧麟一听他要出门就不依了,他绝对不要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拖着瘸腿黏过来,“我也去,别看我腿瘸,但是丝毫不影响我行动。”他金鸡独立地率先跳出门。
连一无奈笑笑。
在街上溜达一圈也没有看到几家招工的,连一晒得小脸泛红,看来这讨生活不容易。
“锵锵锵!”一声敲锣声钻入耳朵,循声望去,路边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还挺热闹,他们俩也挤了过去,想看看究竟。
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拎着一个铜锣在敲,看人都聚集过来,停下动作,大声道,“乡亲们,府衙招募更夫,待遇丰厚,可以面议,心动不如行动,快点来吧。”
这更夫就是晚上打更的,按理讲是炙手可热的活计,一般不走后门,很难争取到,附属府衙,也算是吃公粮的,何以沦落到在街头敲锣打鼓招募。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这狗日的府衙,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前这么好的职位都藏着掖着,味都不给咱们闻一下,现在闹出采锣大盗,更夫接连遇袭,没人敢做了,才想起咱们来,缺德,缺德。”
原来云灵镇出了一个大盗,晚上满城行窃,轻功了得,漫天飞窜,遇到晚上打更的更夫,就要把人胖揍一顿,迄今为止,每夜打更的更夫都遇到袭击,已经没人敢在晚上出门了,但是这打更不能缺,又没人愿意做,只好出好价钱招募。
连一思索片刻,举起了手,“我来。”
“刷刷刷……”一排目光向他投来,皆透着佩服与同情,看,又来一个愣头青送人头了。
那官人大喜,“好好好,东萧国就需要你这样的勇士。”
萧麟扯扯连一的袖子,焦急道,“你疯了,会遇袭,会受伤的。”
连一不为所动,看着官人接着道,“但是工钱得好好谈谈。”
官人一咬牙,装作一副肉疼的模样,“每晚五文怎么样?”
连一摇摇头,“太少,医药费都不够付。”
“那……”官人犹豫道,“十文吧,不能再多了。”
连一依旧摇头,伸出五根手指,“五十文。”
底下又开始沸腾了,“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这小子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官人咬咬牙,像是下定重大决心般沉痛喝到,“好,今晚就来府衙。”
“好。”连一去登记了信息,拿到府衙给的任职书,就带着萧麟回去了。
萧麟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连一如何打算的,“你明知危险,为何要揽这活计,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却上赶着去。”
“你觉得还有更合适的活计吗?”他们在街上晃悠一圈就看见这一个招工的,再不接着,两人只能饿死,“这采锣大盗只伤人不害人性命,我顶多让他揍一顿,挨两脚就赶紧躺地上示弱,再不济受点皮肉伤,银钱却是落着咱们手里了,买米买粮也就够了。”
这番说辞倒是让萧麟唏嘘不已,想他堂堂世子,哪次出门不是几百几千两银票揣兜里,何时为生计愁苦过,现在却要倚仗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照顾,心里泛起阵阵苦涩,“今晚我同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别。”连一拒绝,“你有脚伤,还是别瞎蹦跶,好好在家待着。”
“不不。”萧麟坚持,“这屋里闹鬼,我害怕。”
“噗……”连一瞧他那怂样,没忍住笑了起来,“你看看你这肿得跟猪头似得,怕是鬼见了,也得抖三抖。”
这人看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损起人来倒是不含糊,萧麟瞥了他一眼,不悦道,“放心吧,我不会拖累你,我长这么英俊,想必采锣大盗看见了也不忍伤我。”
“噗……”连一再次没忍住笑出了声,惹来萧麟一记刀眼,他赶紧正色道,“我不是质疑你的英俊,但是你现在这模样让他看见了会更想揍你。”
萧麟撇嘴,“饶是谁被蚂蜂蛰了,都是这般模样。”
连一笑着摇摇头,“你这眼睛肿得就剩一条缝了,怕你晚上看不清路,还是别去了。”
萧麟冷哼一声,“少瞧不起人来,就算闭着眼走路,我也摔不了。”
连一怕再说要惹怒他,小声嘀咕道,“不知今早谁睁着俩大眼睛出门还崴了脚的。”
声音虽小却还是入了萧麟的法耳,瞬间跟被踩了爪子的猫般,炸起了毛,“我说不过你行了吧,你要怕我摔着,晚上就拉着我走,反正我不会一个人待在这破地方的。”
“随你。”连一不与他争执,他也是魔怔了,明明一向不与人争嘴的,却总忍不住逗萧麟,以前这样,现在也不曾改变,即使过了五年,也不觉得疏离,反而觉得变得更加有趣了。
想去就去吧,省得明儿一回来,这云灵镇又多了个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