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赚钱就是给他花的。”古煜眉头紧皱,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一粒棋子。
与他的谨慎比起来，吕红军则显得胸有成竹：“那房子你真的卖了？”
古煜不回答，吕红军心中早有了答案：“我知道你对我当年的决定有意见，我做事从来不后悔, 虽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值, 但他现在性格比以前好了很多，不是吗？”
古煜放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成拳, 手背上, 青筋毕现。过了好久, 他才重新放开手指，情绪不详地说：“他以前只是贪玩了点，随着年纪增长会担起该担的责任的。”
“这么说你还是在怪我。”吕红军看了眼厨房，“话说回来, 你有怨言也是应该的。如果不是我强行出手，他就算变得再混蛋，也不会把你忘了。”
“不碍事。”古煜语气依旧平淡，这么多年，那条伤已经结了厚厚的疤，不是谁都可以掀开的，“以前我改变不了您的决定，现在, 木希是我的, 我不会让他受伤, 任何形式上的！”
话说到后半句，古煜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老人。
两人视线在空中胶着，虽无声，却能感觉到千军万马兵刃相接的激烈。
良久，吕红军淡淡一笑，将手上的棋子扔回去：“我老啦，也该过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古煜也笑了：“谢谢爷爷。”
吕红军摆摆手：“当时那个心理学教授保证五年内没事，算算差不多到时间了，要继续催眠治疗还是怎么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会让他再去接受那种矫正，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养他。”
“就怕到时候他不要你养！”
听到这句话，古煜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那也没关系。”
吕红军看着他落寂的侧脸，脸上闪过不忍。
当年趁着吕木希父母出车祸去世，吕木希精神大受打击的一段时间，他请了最权威的心理学医生，针对性地对吕木希做心理矫正。
吕红军希望能将吕木希从一个毫无责任心、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典型富二代，变成一个有责任、有担当，传统意义上乖巧的继承人。
几次治疗后，吕木希性格确实有了改变。可谁知道，他的记忆却因此出现了问题。不仅是将从小一起长大的古煜忘了，还迷失了从他父母出车祸到治疗结束这段时间内的记忆。
这些年来，吕红军都会反省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也许是对吕木希的愧疚，以至于他对古煜明里暗里的夺权睁只眼闭只眼，很久以前就有将吕氏集团和吕木希托付给古煜的打算。
事实证明，古煜值得他这么做。
“小煜，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当年是我错了。”吕红军真的老了，从不低头的他，居然亲口承认自己错了，“吕氏和希希我都交给你了，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地道，但我希望你能替我弥补当年犯下的错。”
“如果您指的是照顾好吕木希，那就不必担心，您不说我也会做。”古煜说。
“我知道，我就是怕他会慢慢想起以前的事。我活不了几年，就算他恨我也没关系，可是你……”
“我会替他安排好一切，没有我在身边，也绝对不会让他受委屈。”
话已至此，吕红军只能点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沉重，还好门铃声及时打破了这种与除夕格格不入的气氛。
吕琴带着她金发碧眼的老公和漂亮的混血儿女儿，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屋。
“煜哥哥！”莱瑞拉一进门就给了古煜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长得更像外国人，但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好多年不见，我好想你呀！”
古煜拍拍她的头：“长高了不少。”
“莱瑞拉，你都多大了，别整天粘着你哥！”吕琴边把东西放好边回头警告莱瑞拉。
莱瑞拉冲吕琴吐吐舌头，却还是听话地放开了手，一脸神秘的凑近古煜：“听说你成功的把吕木希骗到手了？”
正巧吕木希从厨房出来，听到她的话问：“骗什么？”
莱瑞拉心虚地看了古煜一眼，嘻嘻笑着搭上吕木希的肩：“我听说你骗了个老公回家，吕木希，你眼光不错啊！”
她说这话一点没有要避开古煜的意思，声音大得连厨房的王婶都听见了。
吕木希被她说得面红耳赤，色厉内荏地推了她一把：“瞎说什么呢！”
古煜走过来，不动声色的将害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吕木希拉到身边，笑着解释：“不是他骗的，我是爷爷送给他的礼物。”
莱瑞拉一愣，随即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
吕木希还以为古煜是帮他解围的呢，没想到又提起这件事。当即又羞又恼，踢了古煜一脚。
吕琴把带来的东西放好，笑着走过来，看见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棋盘，笑得更开心了：“爸，你又欺负小煜了！”
“怎么可能！”吕红军冷着一张脸。
吕琴也不怕他，指着棋盘哈哈笑：“你就只会五子棋，这里和这里早就五颗棋子了，要赢的是你，会出现两个？”
吕红军哼了一声，倔强地不肯承认：“那有什么关系！”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吕红军小孩般的固执不惹人讨厌，反而觉得挺可爱。
吕琴一家人陪着吕红军聊了会天，吕琴起身去厨房帮忙，莱瑞拉抱着手机缩在沙发的一角玩游戏，剩下三个在商业界打拼的男人，不知不觉就将话题转移到工作上了。
这样看来，这一家人与寻常人家并没有区别，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年夜饭之后，吕琴陪着吕红军在家，其他人都出来街上凑热闹。
莱瑞拉难得来中国过年，一出门就拽着她父亲消失在人群里，王婶注意力早就被打折的超市吸引，跟吕木希匆匆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
“想去哪儿？”古煜替吕木希拢了拢围巾，“冷吗，要不回去了？”
吕木希摇摇头，垂着眼挪了挪脚步，把自己的手塞进古煜手心。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把他羞得面红耳赤，根本不敢抬头看身边的人。
古煜轻声笑了，拢住他微凉的手，就这么牵着吕木希慢慢往前走。
此时正是晚饭过后的热闹时段，每家每户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许多忙碌的一整年的人，也只有现在能够与家人坐在一起聊聊这一年的酸甜苦辣。
街道两旁景观树被灯带装饰成了火树银花，一排排大红的灯笼横跨在上面，人从下面穿梭而过，愣是从喜庆的气氛里生出一丝浪漫来。
说不上为什么，吕木希异常喜欢与古煜手牵手，慢慢走在街上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人生世事无常，也只有这么一件小事，他可以不问缘由不问目的，从相识到白头，任何时间都可以做。
走了一段，古煜握着他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吕木希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古煜的视线。
“真想就这么牵着你一直走下去。”古煜的眼睛里藏了星星，让吕木希忍不住着迷。
听到这句话，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古煜笑了笑，没说话。吕木希愣住了，难掩失落，就像得不到糖的孩子，追问：“你不愿意？”
“怎么会！”古煜把人拉到身边，搂着他的肩膀。
吕木希固执地侧着头盯着古煜的眼睛，他感觉出来了，古煜心里有事，还不相信他说的话。
试想，当你和一个人许诺一生一世的时候，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你。除了他不爱你，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爱的人不是你。
吕木希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间老房子里紧闭的房门，难以言喻的酸涩忽然涌了上来。他停住脚步，挣脱古煜的手，抿着唇，看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古煜。
“你爱我吗？”
问出这句话，吕木希后悔得想立刻掉头就走。他实在不想变成那种患得患失，无理取闹的人。可此时此刻，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吕木希紧紧盯着古煜，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没想到古煜的反应超出他的预想，没有不经意的转移话题，也没有激动的证明自己。古煜就像一尊入定的佛像，安安静静看着他。
吕木希快被他的眼神压得喘不过气来，问题被忽视的羞恼激怒了他：“你没听见我的问题吗？回答我！”
此时的他像一头小狮子，对于看中的猎物，有着非一般的执着。哪怕会摔得遍体鳞伤，也一定要知道结果。
谁说吕木希变了，他明明和多年前一样。
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或许可以通过外力手段将其改变。可他的□□灵气，这与生俱来的东西，怎么能是那么轻易就改变了呢？
古煜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我爱你”这三个字在他唇齿间翻滚，可最终他却没勇气说出来。
尝过太多次希望落空的滋味，他怕这一次说出口后，仍会被眼前这个人笑着随手扔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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