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龙台观里。
一个身穿丧白衣裙的女子正跪在观中焚香台的苍青蒲团上打坐。一双白净的手抵在一起,手上没有多余的挂饰,只那修长的十指相并,就已经赏心悦目。她意态虔诚,口中念念有词。这人便是黄邪口中的王雪君。
王雪君其人,实际已有了些许年岁,不过大概是因为驻颜有术,看起来大抵与十几二十岁的姑娘一般,肩上青丝如瀑,眉角平滑如镜。只是那一身丧白,实在有些煞风景。
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白衣婢侍立在侧,她就没有王雪君那样虔诚了,相反眉眼间不难看出有些年轻人焦躁的性子。那时不时还会抖两下腿的样子,叫王雪君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便出声提醒道:“红儿,有些东西便是不信,也应当予以尊重,收收你的性子!”
被自家主子呵斥了,红儿多少还是收敛了些。她安生地等王雪君参拜完,才开口道:“姐,观主来消息了。”
“哦?说了什么?”
“说是有伙人在打听你的消息。”
“我知道了。”王雪君淡淡地说,红儿还想说些什么,但那清冷的语气仿佛一下子冻住了红儿的嘴。
王雪君抚了抚丧白的麻衣,将素净的双手藏进宽大的衣袖里,转身迈出身后那道朱红的殿门。红儿连忙抖开手里的大氅上前,披在王雪君的肩头,嘴里还轻声抱怨:“姑娘你怎么又不等我给你加衣服就出来了……现在秋气袭人,多冷啊。”
王雪君摸着身上雪白的鄨衣笑道:“红儿,你明年时不时就年满二十了?”
红儿听到“年满二十”几个字,一个激灵,忙说:“姑娘,您不要红儿了?红儿跟了您这么多年,若是不让我伺候了,以后您一个人可怎么办?”
“女儿家就应该有点女儿家的样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守着我一个新寡之人有什么意思?我可不能让自己误了你。”
“红儿不嫁人,跟着姑娘挺好的……”那个婢泪眼婆娑的样子,眼看要哭了,却被王雪君阻止了:“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两情相悦不好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没有那个福分,自然不能让你也跟着受着苦头。”
听到王雪君居然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顿时让红儿有些手足无措:“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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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书房里。
叶昭和麟三围在周亚夫面前,周亚夫的右手边一如既往有个慈眉善目的陈伯。时隔半天,这次桌面上的气氛没有上午那么严肃,因为叶昭是来邀功的。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叶昭带着这个消息出了水牢之后,没有多加思虑便回了丞相府。
倒不是叶昭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教给大人来做,只是因为“王雪君”这个名字最初的来源是红豆馆。是的,又是那个地方,不是叶昭有意针对,她也想离那个表面光鲜,内里阴恻的地方远些。可是偏偏给出来的线索就是指向了那里。
她知道,周亚夫一直想要避开那个地方,也从不告诉她为什么,现在就连这条唯一的线索都指向了那里,叶昭就不得不来过问一下周亚夫的意思了。
“老头子,可不是我有意编造哦,麟三总是你的人吧?你不会连自己人的话都不信吧?”
周亚夫没有否认,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出乎叶昭意料的固执:“昭儿啊,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保证这件事情和那个馆子没有关系。”
“唉~我说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叶昭话锋一转,开始旁敲侧击地想把周亚夫吞回去的那半句话挖出来。
“什么难言之隐,这件事我会查的,你这两天先心着点儿。对方一计不成,难说会不会有第二次。”
“错了,是第三次。我说你要是担心我,我跟你要个人呗!”
周亚夫没想到叶昭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也很直爽地说:“要什么人?你只管说,你既然相信我,那能给你的保护我自然要给。”
“麟四!”叶昭
“好……”周亚夫的那个“好”都蹦到了嘴边,再想吞回去就显得不那么和谐了,因为事涉麒麟卫,他不得不谨慎些,问了一嘴,“你借麟四做什么?麟三不是已经在保护你了吗?麟四的修为和麟三差不多,应该说比麟三还差点儿。”
叶昭要麟四是有预谋的,此时听到周亚夫问及缘由,叶昭也是信手拈来:“多个人保护我更有安全感嘛!再说了,不是说麟四最擅长追踪和反追踪吗?有他在我至少可以提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危险是吧?”看周亚夫有些松动了,叶昭又加了把火,有句话叫“撒娇女人最好命”,台湾腔,首尔调,,她可是学得有模有样,周亚夫一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住。
最终,叶昭心满意足地带着麟三去树林找麟四去了。
路上,麟三问起:“少主,我们真的不查了?”
“错了,不要加上那个‘们’。是你不查了而已。”
麟三有些委屈地说:“为什么?少主是觉得我不靠谱吗?所以才找麟四来的吗?”
叶昭坏笑着打量起麟三来:“哎呀呀,三儿啊,想不到你这么多愁善感。没错我就是要带麟四去查房。”
……
“不过嘛,我另外有事情需要你去办。”
“嗯?还能有什么事?”
“我需要你去找太子,帮我查一查那个四娘。”叶昭此举不是兴之所至。她早便心有疑虑,为什么周亚夫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一个青楼头子,那个四娘难道真的和周亚夫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管怎么想,叶昭是不相信家里有个张嫣,他还敢在外面乱来的。
远在丞相府的周亚夫这时候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发痒的大鼻子,手里的茶壶还有些烫手。“奇怪,最近人真的是老了吗?怎么天儿一冷,老打喷嚏呢?”
长安近郊,靠近中渭桥的地方有一处宅子,这座宅院常年无人居住,但却总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过今天不一样,院子里时常传出几声少年打喷嚏的声音,动静还不,恨不得将地上的落叶吹回树上去。
“太子殿下,您要不先回宫吧?”
院子里唯一的一张藤椅上躺着的少年正是太子刘彻。只是,今天的样子有些狼狈,偏巧不巧这阵子换季,染上了风寒,今日外头的风大了些,直打喷嚏流鼻涕。伺候的丫鬟光顾着来来回回换手帕了,连刘彻身前的茶壶空了都不知道。
“没事……只是寻常的风寒,你接着说吧。”刘彻又捻起一方手绢捂在鼻前,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