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侧着身子靠着门，衣裳半解，与叶昭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我应该叫你什么？”一双明亮的眸子，秋波暗送，看得叶昭有些不自在。
顾巧巧早已经猜到了“清荷”并非叶昭的真名，既然两人已经开诚布公地面对面了，巧巧自然也想知道叶昭的叫什么。
“叶昭，一叶知秋的叶，天理昭彰的昭。”
“好名字。”巧巧毫不做作地夸赞了一句，灼灼地看着叶昭说道:“叶公子真是好名字，人也生的温润如玉。”
可是很快，巧巧的十指在胸前掐起架来，皓齿映在朱唇上，面露难色，说:“只是~我这里没有男装。”
“咳咳，巧巧姑娘，你可能是误会了，其实我是女子。”要纠正她这种事情，叶昭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看到顾巧巧瞪大了那双可人的眼睛，围着她兜兜转了一圈。
“姑娘是不相信是吗？”叶昭恢复了一个女子应有的声调，但是突然这么做又显得太过刻意。她想了想，又仰起了脖子，说:“你看，我没有喉结！”
顾巧巧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弱弱地问了一句:“喉结是什么？”
……“你把手给我！”说着，叶昭卷起巧巧的云袖，入手一片柔软。叶昭可没心思享受这片刻的温柔，紧接着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突然按在了叶昭的胸口，吓得巧巧迅速曲了一下手臂，但是整个手掌都被叶昭紧紧扣在了胸上，只能动动手指而已。
惊慌失措的巧巧，下意识揉捏了两下，有点鼓，还软软的，就是了点——鉴定过手感，确实是女子。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刚才的窘迫姿态，用力挣脱了叶昭的束缚，匆忙拢了拢自己已经解了一半的领口。
“顾姑娘，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说的了吧？”
“哦……好的，叶~姑娘，你稍等一下。”巧巧羞红着脸，脚步蹒跚地走到了衣柜前。
————
换了一身女装的叶昭，恢复了那个清新秀丽的佳人模样。清水洗去了脸上淡薄的姜黄，露出叶昭原本白净的肌肤，却了几分英姿，倒是添上了些许娉婷意态。
巧巧看着叶昭一点一点变回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子模样，从一开始的赞叹，到嫉妒，到最后的单纯的艳羡。就连顾巧巧这样的美人看了都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看走了眼。
“顾姑娘？”叶昭很突兀地打断了巧巧的神思。
巧巧这才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背对着叶昭问道:“叶姑娘……听闻你离开当日，长平街上发生了一起命案？”
“姑娘想问什么？”原本巧巧不说，叶昭也是想问这件事的，既然她主动提起，叶昭倒是有些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日遇袭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没错，正是我。”叶昭眯着眼睛看着巧巧细弱的背影，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日，我与你道别之后，是想回丞相府的。”
巧巧听到“丞相府”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明显波动一下。她伸的出手有些不稳，扶着桌沿坐了下来。
“我当时是想要将此事告知周亚夫。早在入秋的秋猎时候，我就看出来他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导致我一时忘了去关注很多细节。幸好有那场偷袭，不然我可能就犯下了大错。”叶昭说到愤慨之处，声调一下子拔高了几度。
叶昭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巧巧除了听出了叶昭被人利用的忿忿，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浓浓的失望。
巧巧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听到这儿她也大概知道了叶昭的意思，可她还是不甘心。
六岁的时候，一无所知的巧巧被蒙着面孔带到东门口，亲眼看到了那个自己如此熟悉的人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推上一处高台，头顶是在九丈高的桁架和一道森冷幽寒的冷光。那道寒光落下，巧巧就感觉自己的天空被一片凄惨的红云完全笼罩了。那时候她没哭，因为她不懂。之后她也没有哭，因为她不能。
这么多年过去了，巧巧在梦里还能时常想起当年在街口看到自己父亲被腰斩，她怎么可能因为叶昭的拒绝帮助就放弃呢？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和周丞相是什么关系？”
叶昭想了一下，老头子和自己的关系，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我算是周丞相的徒弟。但是，你想让我将你引见给老周是不可能的。”叶昭虽然同情她，但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她意识到这件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所以还没等顾巧巧问出口，便断了她的念想。
“为什么？我只是要你帮我和周丞相见一面，当年的事情他也是亲身经历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事实证明我的父亲并没有错。陛下当时错杀了我父亲，现在却享受着我父亲留下的遗产，难道我想讨一个伸冤的机会都有错吗？”
将这番憋了这么多年的话说出来，她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但是坚定如她，很快开始越大大声地诘问叶昭:“你们谁又真的在乎过我这种本该是功臣之女却要背负上“罪臣遗嗣”这样恶名的女子。你们谁在乎过我在青楼里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的感受？！谁在乎过！”讲到最后，巧巧几乎是用歇斯底里压制着徘徊在胸口深处的眼泪。
叶昭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被命运碾作尘泥的女孩儿。
“错的不是你，是这世道！”叶昭坐在了巧巧身边，语气比刚才柔和了很多，“顾姑娘，你我都是聪明人，这个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就算你自己说你是晁错之女，你有证据吗？能拿出来给我看吗？不能吧？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勉强我做这些。周亚夫是个好人，他庇护过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自然更不会任你自生自灭。而你的存在，却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大麻烦，所以请恕叶昭无法帮你引见？”
顾巧巧的脸色越渐阴沉，一言不发，她的倔强让叶昭感到很不舒服。叶昭知道她不会死心，便不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顾巧巧那道自欺欺人的帷布:“另外，就算让你见到了周亚夫，那又怎样？陛下现在年纪大了，他这一生兢兢业业，让百姓过了大半个盛世，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他会允许后世的史书上给自己留下杀害忠良的一笔吗？”
这个答案很简单，但是让顾巧巧说出来很难。
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此刻顾巧巧灰败的脸色，刚才叶昭的一番话就像一盆冰水毫不留情地将顾巧巧那点虚幻的希望都浇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