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叶昭的肩头,红了眼眶。
叶昭轻轻地拢了拢巧巧的肩膀,语气温柔地安慰她:“姑娘且放宽心,清荷可看不得姑娘受委屈。我早便听说,姑娘你似乎对此次的百花魁选的魁首势在必得。我记的魁选的规矩是:得魁首者可以得到一个面圣受赏的机会。姑娘你不缺名不缺利,便是不要这个魁首,你也完全可以无须如此辛苦。所以我猜你是需要这样一个在陛下面前提赏的机会。”
其实在叶昭说到一半的时候,巧巧就已经抬起头看着她了。听叶昭一番分析完,顾巧巧哽咽了一下说道:“清荷,我真觉得自己好傻。原来我所极力掩藏的东西在你的眼里,就像在清澈见底的水里藏了一条鱼一样。”
“你说的没错,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可是即便那个机会给了我,想让我的父亲翻案还是很渺茫。”
叶昭听说自从有了这个惯例以来,没有哪位魁首提请的愿望没有实现过的,要知道即便是希望嫁入宫中这样的愿望,也曾经有人提出来过。让一个青楼女子嫁入宫中,那可是有损皇家威仪的事情,那时候引起了多王公大臣的不满,更有御史以死相谏,但是最终还是被皇帝认可了。
所以她想不通只不过是翻一个冤假错案,为何会让顾巧巧走得如此举步维艰,汲汲营营?叶昭估计这个问题就是出在她的父亲身上:“不知姑娘的父亲是?”
顾巧巧在床边坐了许久,叶昭就在旁边等了许久,最后巧巧像是泄了全身气力一般,说了一句话:“我是晁错之女。”
与此同时,坐落在长安城东南角的长乐宫中,寂静得有些可怕,翻滚的乌云将最后一缕阳光都挡在了临华殿外。
景帝散了朝会,将太子与一些大臣一并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朝会上送来的那封所谓的家书,让一向宽厚仁德的景帝出离的愤怒。
临华殿里那些珍贵器皿也让景帝砸了大半,一地的金石碎片,看得那些大臣触目惊心,一个个噤若寒蝉。奈何大家都没见过那封“家书”倒底说了什么,竟能引得陛下勃然大怒,此时生怕再度触怒圣颜,都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案纹路。
“周卿!”景帝突然喊了一个人,正是丞相周亚夫,“你看看!”说着将那卷“家书”丢到了恭候在一旁的大臣脚边。
众人以为周亚夫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引起陛下震怒,都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只有刘彻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散开一角的那卷简书,他看到了一个名字——梁王刘武。
周亚夫捧起简书,认真地观览起来,越看眉头越深,最后他将书卷用力一合,力道大得差点将它拍散了。
这位年过半百的丞相手执书卷,直挺挺地对着景帝跪拜下去:“陛下,梁王欲修驰道直通长安,名为尽孝,实则……”
说到此处周亚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很突兀地顿住了,景帝也猜到了周亚夫想说什么,推了他一把:“说!”
“实则有不臣之心,驰道不成,劳民伤财,怨声载道;驰道若成,大军顷刻可达长安。此乃诛心啊!”周亚夫这番话一处,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位大臣都扑通扑通跪了下去。
当朝丞相非议皇室宗亲,无论这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周亚夫都犯了口忌了。怎么处理,全看陛下的心情。他们都暗自庆幸:还好刚才陛下问的不是自己,不然自己怎么也不敢说出这种话啊!
景帝也是知道自己这些臣子的性子,只有周亚夫这种在战场上杀出血性的人才敢这么说话,也算没有对周亚夫的表现感到失望。
他在桌前踱了几步,最后停在刘彻面前,看到刘彻无知而无畏的那张脸,仿佛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他伸手扶起刘彻,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彻儿,你是太子,将来注定会继承朕的位置。如果有人觊觎它,你会怎么办?”
这是天下新旧权力的一场对话,而那些大臣就是这场对话的见证者。刘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既是天命寄于身,自当一往无前。孰欲夺之,必先杀之。”
景帝听了很满意,为帝王者,可以施仁政,可以有喜恶,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杀伐果决的基础上的。
景帝再问:“那你可知,为何你的皇叔会觊觎这个位置?”
“儿臣不知,可是因为当年的宗难?”刘彻虽然那时候年纪尚幼,但是这几年也时常发现梁王屡次针对周亚夫,所以从周亚夫的地方也听说了不少当年的事情。
景帝听了刘彻大胆的猜测,不着痕迹的扫了跪在地上的周亚夫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半晌之后,他缓和地说道:“没错,当年的吴楚之乱中,你那个好皇叔也算是帮了不少忙。没有他在梁国牵制住吴楚联军,周卿只怕还得多费一番周折。我说的没错吧,周卿。”
见到景帝诘问自己,周亚夫只能应下:“回禀陛下,确实如此,臣有愧。”话是这么说了,但他也摸不准景帝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朕那胞弟因为当初你不肯驰援,对你多有怨怼,倒是委屈你了。”
周亚夫连忙再拜:“臣不敢!”
“朕确实对梁王有所亏欠,但是朕能赏的都赏给他了,那时候多少人为了给朕争取时间都捐躯赴死?凭什么他们死得,他便死不得!”景帝突然话锋急转,异常郑重地问周亚夫,“若是有朝一日,朕的亲弟弟对你挟恩求报,你当如何?”
周亚夫知道景帝这是在问什么,也知道他口中那个为了拖延时间捐躯赴死的人是谁,惶恐之余,言辞义愤:“回陛下,臣不欠他什么,永远不会有那一日。臣愿为保大汉江山舍生忘死,肝脑涂地!”
房间里的一干大臣都不是蠢货,自然知晓今日议事之意,也随声附和道:“臣愿为保大汉江山舍生忘死,肝脑涂地!”
景帝看着一地的大臣,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教他们都散了,将刘彻留下来,单独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