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亭子几处,唯赏星亭最为萧瑟,相爷平时也不允许下人随便踏入。穿过后院竹林,终于看到了一堵斑驳的围墙,开了一个扇形门,上面赫然立着两个大字“怡园”,怡园是陈菲菲也就是秋池的生母生前住过的别院,这应该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进入这座别院,第一次时她只记得一个缠绵卧榻的幽怨女子,那时还小,以为见到了女鬼,惊吓得跑开了。秋池此时不知为何,很是想笑,陈菲菲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充当妾室,散尽年华,值得吗?多年后她才知道爱一个人,无所谓值得不值得,即使爱的卑微爱的低贱,依然不悔去爱。
轻启莲步,越过扇门,竟给人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错觉,几颗低矮的桃树发着新芽,远观甚是妖娆,假山错落而立,雕琢细致的石桥下一宗澄清的流水流淌,走过石桥,便是一个毅然挺立的小亭子,这便是“赏星亭”,亭中有一个衣着华贵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在对酒独饮,眼神飘忽,隐约透出一种悲哀,此人正是宰相胡文彦。
“秋池拜见相爷”,秋池行礼说道。
胡文彦闻言,放下酒杯,喜怒无色的说道:“起来吧”
眼神略过清池,“你就是秋池?”
秋池答道:正是。
“你来府中多久了?”胡文彦问道。
“不多不少,刚好十一年。”秋池答得顺畅
“十一年,时间过得真快,都十一年了。”胡文彦不知是同她讲话,还是同自己,话语中带着丝丝忧伤,似是被久远的情绪困扰。
胡文彦执起酒杯,一饮而下。并未直面秋池:“可有婚配?”
延国十又五年方可及笄,秋池年方二八,仍然待字闺中,秋池低眉缓声道:未曾婚配。
胡文彦这才抬眸注视跟前的女子,她是美琳的贴身侍女,这么多年来竟从不曾记得过此人的样貌,现已经年芳十六,和美琳年龄相仿,也出落得楚楚动人。
“抬起头来。”胡文彦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可以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被压迫在身上。
秋池清眸流转,相爷究竟为何唤她于此,什么事情需要相爷亲自出马见她这个不知名的侍女。
对上胡文彦探究的黑眸,他的眼中竟然闪现一片震惊,好似透过秋池看到另外的人,在他的心中有一定分量的人。
秋池怔楞了一瞬,片刻后便已明了,许是她的相貌与她的亲生娘亲陈菲菲有几分相似,相爷触人生情了吧。
秋池心中冷峭的一颤,嘴角清抿,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笑意稍纵即逝,可还是被胡文彦给捕捉到了。
胡文彦带着愠怒,喝到:“放肆,本相可是长得滑稽可笑?”此女子,不仅容貌和她有几分相似,连神色也这么相似,明明是个侍女,却有着孤傲清冷的气质。
秋池臻首轻垂,挪开胡文彦的视线,面露难色,心头一片清明,低声说道:’’相爷恕罪,奴婢不敢。”
自然是你看错了!
胡文彦也未继续为难于她,良久,一声长叹悠悠传来,轻低如风,带着犹豫与无奈。
又闻胡文彦说道:“果然有几分姿色,做少夫人也未尝不可。光印凯旋而归,回京复命,今日早朝特地向圣上请了道婚旨,指明要你做他的正室夫人,本相起初还郁闷,一个相府丫头收归做通房侍女,并非难事,而他却竟言此生非你不娶,想必是用情至深,不然怎会三年来不曾相忘。本相不察,你和光印之间竟早已情投意合。”
秋池大惊,错愕得盯着相爷,他舒展的眉眼,完全看不出虚假。
彼时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动了微茫的心思,如今知晓胡光印是自己的哥哥,万不能铸成大错。
秋池双腿屈膝跪地,膝盖传来清闷声,眸中闪着泪光,凝眸沉声道:“相爷,此事万万不可,秋池早有意中人,而并非大少爷,且已非完璧,万不能嫁给大少爷的,请相爷开恩。”这消息太过震惊,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名节。
胡文彦祥和的眉眼瞬间泛起惊涛骇浪,挥手打碎了桌上的杯盏,怒声道:“大胆奴才,你可知你适才说了什么?依你之意,一直是我儿的一厢情愿,做相府的少夫人,可知多少尔等之辈求之不得!”
眸中戾气非常,继续怒斥:“你若非完璧,如此恬不知耻,与人私通,必以石锤杀之;如若你是清白之身,蓄意扯谎于我,也必难逃罪责。”
秋池内心震颤了一下,即便是死,也不能做违背天理伦常之事呀。此时她乖巧的跪在地上,如雕塑般不动声色。
胡文彦望着下首的侍女,怪异的生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仍然冷峭道:“是非曲直,一验便知,你这奴才若真做了伤害光印之事,让他颜面尽失,我必取你性命!”
“来人,把这奴才关进柴房,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看望。”瞬间跳出两个黑衣侍卫,把秋池从地上拖起来,好似拎的是一个物什,铁钳似的捏的她弯眉轻蹙。
没想到多年来荒无人烟的怡园竟然藏着隐卫,就连爱女胡菲琳、当家夫人刘冬玲的别院,也不曾出现过隐卫。秋池疑惑,难不成胡文彦对她娘亲陈菲菲如此爱之深沉,这么多年只为给她一片清净之地?而她娘亲又怎会饱受相思之苦,终日愁眉不展,郁郁而终?
秋池直接被关进的怡园柴房,并非前几日大夫人惩罚她的柴房。秋池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怡园清冷安静,只有窗外潺潺流水萦绕在耳边,今日相府都沉浸在胡光印大胜而归的喜悦中,她在这不见人烟的怡园柴房,若相爷遗忘,她岂不是要饿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