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的里外,到处是垂挂的衣物布料,色彩斑斓,而那些挽着衣角进出的宫女,应该有上百个,规模宏大。
“你个贱丫头,要是把贵妃的衣服洗破了,拿你命也陪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游悦拨开衣物,一个身宽体胖的妇人正在打骂地上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宫女,大饼脸,塌鼻梁,双眼浮肿,嘴角还有一颗大黑痣。
而跪在旁边的,正是被打的遍体鳞伤的轻水。
“你们两个小贱人,来了我这浣衣局,就别以为还可以出去,管你们以前的主子地位多风光,现在我最大,让你们来是干苦力的,不是来做大小姐的。”说完,又抓起一大把衣服脏衣服扔在她们身上,“没洗完,今日不能吃东西。”
吓的别的宫女都离得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
可能那管事的一直忙着训人,也没有看到游悦已经进来了,直到另一个老宫女凑到她耳旁说了几句。
“她不是快要死了吗?怎么会来这里?”那管事的盯着老女人,些许不可置信。
然后,游悦拨开最后一张垂下来的纱布,眼前的事情便十分地清晰明朗了。
“没事,你继续,我就是闲的慌。”
“娘娘,”轻水的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花美人,不知花美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浣衣局。”这女人一笑,眼睛都变成了条缝儿。
穿金戴银,全身裹着绸缎,说明还是有钱之人;身材走样,打扮土气,说明并没有什么才气;眼角上眺,肉笑皮不笑,应该是一个会拍马匹之人。
这种人能在皇宫里工作,一般都是花了钱或是有些关系。
“我这大半年,一直卧病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游悦的语气放地平缓,丝毫看不出她的喜怒。
“听说,我这随进宫的小丫鬟,都快要死了?我这想着,我这病怏怏的小姐,阎王爷都不敢要,这到底是哪个地方的鬼差,硬是要带她走?”
“美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娘娘你是长命之人,再说轻水姑娘,我只是加以稍微训训,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嚼舌根,让你那么远跑一趟。”
听到这话,避到一旁的春桃,腿都在颤抖。
听她口气,虽是句句尊游悦为娘娘,语气却颇为不耐烦。
“听说,轻水她们两个,从洗衣服洗到今日凌晨,还因为没有洗完罚了饭?”游悦漫不经心地说出开始桃红向她讲的缘由,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这又是哪有的事,确实是她们动作太慢,我这是杀鸡儆猴,必须人人平等,下面的人才能服管,我这是迫于无奈。”
“迫于无奈?迫于无奈就可以把别人的事物摊到轻水名下?你看你尖嘴猴腮,油光满面,别的宫女是给你多少好处,才会让轻水一个人要干几个人的活?就算是牛也要休息吧?若是让上面的查一查,你说你到底能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你看你肥头大耳,你在这里到底收了多少油水?”
游悦说话咄咄逼人,朝着这女人走了过去,然后欲伸手给她一巴掌,不过被她即使抓住,“你别血口喷人,我敬你是美人,才对你礼让三分,不过,我可是先南宫娘娘亲封的浣衣局掌事,论阶品,我好歹也是从六品,你不能动手打我?”
游悦不知道,她此刻的一言一行,倒是被另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的。
许是被游悦戳穿了真面目,马掌事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慌张。
此刻,游悦确实看准了时机,挑衅地微笑,“那我就看看,是你这从六品厉害,还是我这正六品厉害。”
说完,游悦又使了些力气,似乎要挣开她的束缚。掌事的以为她想要动手,结果一使力气,游悦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兮——”手指擦破些血。
“娘娘,你怎么了?”轻水拖着笨重的身体,马上爬了过去。春华也跟了过去。
“马掌事,你好大的胆子。”
见到这一幕,一直在后面看戏的赵嫣终于现身了。
“赵贵人吉祥。”一群宫女赶紧行礼,这后宫,真的是看人说话。
这一下,那个掌事的便开始慌了,她只是想把花美人推开,却没想到她会撞到杆上,“宁才人吉祥。”
“姐姐,你没事吧?”
“还好。”游悦在春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马掌事,你虽为从六品掌事,不过,陷害后宫嫔妃,可是死罪,你可知晓?”
那女人更加慌乱了,“请宁才人恕罪,请花美人恕罪,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故意的,请宁才人恕罪。”
马掌事跪在地上不断求饶,莫不说陷害后宫嫔妃的罪名她承担不起,事情一闹大,这些年她在后宫干的偷鸡摸狗的坏事,她一样逃脱不了。而且,张贵人的父亲是大都护,真真的从二品官员,哪里是她惹得起的?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游悦会跟她玩这招。
游悦捂住心口,十分难受的样子,平日出门本就把妆容化的淡薄,以造假虚弱的身体。现在看来,脸倒是惨白的很。
赵嫣虽不在计划之内,不过好在事情还在按着自己想要的路线走。
打她?哼哼,打倒是想打,不过动了手之后,先不说她走了之后那老女人又会怎样加倍折磨轻水,就是像她自己所说,好歹也是从六品掌事,若是平白无辜打了人,说她花美人护短,到时候也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没个把演技,身份低微怎么活得下去?
“求我有什么用,你推的,可是花美人。”赵嫣看了游悦一眼,游悦也假意微笑,谁知道她来有什么目的。
“花美人,奴才不是有意想推你的,是奴才手贱,还希望花美人饶我一命。”
“无意的美人都伤成这样,有意的话,岂不是要命丧此地。”春华此时说了话,不管怎样,至少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明自己的立场。
“你起身吧。”游悦说了一句。
“哦,谢,谢谢花美人。”
“你说你马掌事,都知道这丫头是花美人的人,你还敢下这么重的手,还好花美人心地善良,否则的话,你这事要是桶了出去,你的后半身,怕是要到牢里过了。”然后又转身对游悦笑了一笑,便向旁边的春华说,“还是先带你主子去看御医吧。”
游悦怎么听着,这宁才人,是要为这老女人找台阶下吗?
马掌事唯唯喏喏,双手不知道该放到哪儿。
“娘娘,”轻水扶着游悦,看着轻淤青的手腕和惨白的脸,游悦竟有些生气,吓得马掌事不敢看她。
游悦推开春华走到马掌事的当面,“啪”地一声,狠狠地甩给她一巴掌,低声说道,“就像你说的,我怎么说也是堂堂美人,若是被浣衣局的一个小小掌事的给打了,以后还怎么在侍女面前树立威信?再说了,你打了后宫嫔妃,也就是打了皇上的女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有损龙威的。”
马掌事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嘴角留下邪魅一笑,“所以说,这一巴掌,是必要的。”
她走到赵嫣身旁,二人相视一笑,然后回头,“今日这事,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就算是算了,轻水,马掌事人很好,她定时会善待你的,我差人唤御医前来看你。”
轻水被春桃搀着,泪水止不住滴落,却还是不敢看马掌事。
马掌事捂着火辣辣的脸,心里面虽是愤怒,却也只能强忍着,还得点头哈腰,微笑接受,“谢花美人放过奴才,谢宁贵人。”
对于游悦的动作,倒是让赵嫣眼前一亮。看着花连容外表柔弱,本以为她只是空有美貌,不敢张扬的一般人家的小姐,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有如此果断聪明的一面。
这种人,外柔内刚,委实有趣。
她们走后,马掌事气得咬牙,“今天的事情要是有人敢传出去半句,别怪自己死得难看。”
“妹妹如此聪慧,今日让人眼前一亮。”
游悦一听,此人不知是敌是友,此话也当有歧义,凉她花连容身份不高,背景不高,眼前这位贵人又是为何出手帮她?
于是赶紧行礼,道,“方才事态紧急,妹妹还没来得及请礼,还望姐姐莫怪。”
张嫣赶紧把她搀起来,“妹妹何须多礼,我与你身份相近,方才只不过是见不惯别人欺压弱小罢了。”
宫墙之内,二人走着。
“姐姐怎么来了浣衣局?”
“哦,前几日家父替我选了一块料子,想着看做成衣服后是怎么样的,这不就自己过来了,哪曾想遇上妹妹。”
游悦看着张贵人身后侍女手里端着的衣物,果然是上好衣料,流光溢彩,花纹别致。
“看样子妹妹是喜欢,不如送与妹妹,当是见面礼了。”说着,张嫣便让侍女呈上。
“姐姐如此慷慨,让我如何好意思。”游悦赶紧推辞,话说这好事来的太突然,倒是让人受宠若惊。
“妹妹无须多礼,你虽为美人,可我身份并不比你高贵,并且在这宫中,人微言轻,以后有个说话的人才是极好的。且说父亲差人送来的布料极多,恰好这衣服与我不大合身,我也正愁着是不是要浪费掉了,我看妹妹身段比我要高些,也许正好合适,妹妹也别再推辞了。”
游悦见不好拒绝,便示意春华拿着,可能是宫斗戏份看多了,这后宫,其实还是有好人的,以后还是少给自己加些宫斗权谋戏。
两人这也算是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