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紫禁城》 第16章 追杀

    秋弥第二天,天闷得有点发慌,连翘端着一盘切好摆得精致的水果进入帷帐，一边走来一边抱怨着，连带她头上的珠花也不满地前后摆动。

    “这天气压得人都慌了，怕是要准备下大雨。兴致勃勃来秋弥围猎的八旗子弟怕是今日得早早撤回来了，老天爷真是扫兴。”

    芳仪从手上的纸牌抬首见她翘得老高的嘴唇笑了：“我家连翘倒是连老天爷也敢骂了！当心老天爷怒了向你扔下一道雷！”

    连翘一把抽起小全子手中的纸牌：“我连翘长得如此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鸟见了也会发呆，老天爷才不舍得收了我。小全子一边去，等本姑娘炸几把。”

    芳仪几人听见都作势要吐，连翘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牌不以为热：“轮到你出牌了，香堇。快快快，别唧唧磨磨的。”

    芳仪之前见在宫里闷，终日吟诗作对玩十字绣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想起了一个解闷的法子，登登登登~！就是把现代的纸牌搬回了清朝皇宫，连夜制作出54张纸牌！

    芳仪还特意把两张大小王画成了康熙和她的模样，刚开始拿出来炫耀时小全子等人都纳闷，直到芳仪手把手教了一天总算明白了玩法，现在他们几人倒是比她还要上瘾。

    从锄大地、拱猪、十点半、跟花、抽乌龟、□□、牌九、比大小、接龙、同花、三打三到现在的斗地主，再没有比芳仪更聪明的人了！当然也就是和几个心腹在宫中锁起了宫门叫人把守才偷偷自娱自乐几把，不敢发扬光大到别的三宫六院去。

    “整个皇宫最没有架子就是娘娘了，方才我在后厨拿水果，见荣贵人身边侍奉的宫女翠玉满眼通红，左脸分明的掌印，追问几句才知道今日晨早起床服侍荣贵人梳发髻时翠玉一不漏神扯断了几根发丝遭到荣贵人一番打骂，娘娘可从来没有责罚过我们半句，还能私下如此平起平坐地玩起纸牌，宫里头哪个院落的宫人不想来坤宁宫侍奉和气善良的娘娘。”

    倒也不是芳仪自身没有脾气，平常对待宫人也赏罚分明，但深受人人平等教育的芳仪实在无法轻易地把人折腾赐罪，同在深宫，今生有缘相遇相知已属不易，何必要如此弄得他人不快自己也不快。更何况，想要底下的人干事利索勤快，上面倒是要有相应的奖励机制才能推动他们的积极性。

    现在如此乐也融融地围在一起打打牌说说笑何尝不好。小全子倒是机灵得要死要死的，立刻顺藤摸瓜拍起了马屁股，在芳仪跟前跪了下来：“小全子今生有幸侍候娘娘是老天爷的眷顾，万死不辞！”

    只见连翘和香堇也跪了下来：“今生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芳仪倒是哭笑不得，那么多年还是难以改变他们深深植根的奴性。也罢，也罢。把纸牌的最后两张画着她和康熙容貌的大小王扔出：“炸！娘娘我又赢了！快快快，把你们的月银给娘娘我奉上！”

    连翘和香堇二人见状不依：“娘娘耍赖，几乎回回都是娘娘赢的呢，也不知道奴婢们的月银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作势就要从袖内的暗格拿出装着碎钱的荷包。

    芳仪眼珠一转：“不要你们的血汗钱也可以，罚你们一人唱一首歌或跳一个舞也行，越娥娜多姿越好。”连翘和香堇听完还不如快快奉上自己的荷包，打闹间突然帷帐内传来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声：“启禀娘娘，奴婢逢皇上圣意前来传话。”

    小全子走出帷帐外探问，几番细碎的声音后带了那个说话的宫女进入帷帐，只见一个甚是面生的宫女向芳仪跪下请安后娓娓道来来意：“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要奴婢来传话邀娘娘到南苑前面的枫树林。”

    芳仪打量着跟前面生的宫女：“为何皇上要你来传话，不是梁公公。”

    只见宫女声音虽小但平稳地回答：“梁公公在皇上御前侍奉着就打发奴婢来传话了。”

    香堇心思细密：“你是哪里侍奉的宫女，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再者，皇上要你来请娘娘是有何事？”

    宫女微微抬首：“回姑姑，奴婢原就在南苑大红门供职，方才梁公公只打发奴婢来传话并未告知奴婢请娘娘过去是为何事，只是梁公公也是心思细密之人，告知奴婢如若娘娘问起，让娘娘过去便知，皇上就在枫树林里等候娘娘。”

    香堇仍要继续问下去，芳仪沉思着枫树林连这里也不远，也许是玄烨又在偷偷准备了什么让她惊喜的事情，就阻止了香堇继续探问。

    “既是南苑供职的，你对这里肯定非常熟悉，你就在前面带路吧。小全子你们三人随我过去。”芳仪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因坐着有点皱褶的宫装下摆，香堇连忙来扶着她的手肘。

    “娘娘，再带上两名侍卫吧。枫树林虽近，也得提防野兽出没。”芳仪没有异议，让小全子去打点后就跟随那名宫女往枫树林方向走去。

    天压得极是低沉，芳仪越往前面走去，看见幽深的枫树林感觉异常，小全子眼见已经走了好几百米，还迂回曲折地绕过几条细小溪流，让人无法再相信这是皇上的圣旨，连忙叫前面的带路宫女停下来问话。

    “到底还要走多远！再往里走是什么地方？”刚问完，只见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一支羽箭在无人察觉间射向芳仪，只是方向略偏，倒是射中了芳仪旁边的侍卫，侍卫中箭瞪大布满惶恐的眼球沉重倒下。

    香堇连翘等人看见这样情况惊叫起来“快保护娘娘！有刺客！”立刻以身护着芳仪身前，另一侍卫持刀四面环顾探究枫树林刺客射出羽箭的地方，小全子欲要抓住那名带路宫女，却被瞬间射来密集的羽箭无情地射杀了。

    侍卫虽是皇宫内禁卫军中挑选出来的，但一人也难以应对如此来势汹汹集中射向皇后的羽箭，不停地在前方挥动手中的剑。

    小全子也略有点功夫，也加入了挡羽箭的阵容，大声嘶喊：“香堇，连翘，你们保护娘娘撤出枫树林向前跑百米呼喊禁卫军护凤驾！快跑！我和侍卫可以在前方阻挡一阵！”

    芳仪踩着宫鞋也走不快，加上连翘和香堇二人一边护着她一边跑速度也不快。芳仪担心小全子他们频频回首：“小全子！”耳边奔跑刮起呼呼的风还夹带着密集的羽箭急驰飞掠的嗖嗖声，听得心底发寒。

    “娘娘，快跑！不要往后看了！”芳仪被香堇和连翘扯着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头上的珠花也因奔跑掉落在地上。

    芳仪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杀，虽慌乱，但乱中也抓住一丝主意：“香堇，你跑得快，你先往前跑，跑出枫树林后立刻叫禁卫军赶来！”说完扯掉被香堇紧紧抓住的手，用力把香堇往前推一把！

    “不，娘娘，香堇要在此保护娘娘！”香堇边哭边不停地摇头摇得发髻都散了。芳仪急促地再用力推她一把：“快去，否则我们今日都要命丧于此！”香堇再也不敢拖延，急急地迈开腿向前飞奔，芳仪和连翘也不敢停下脚步，连翘把自己的身子都护在了芳仪身上。

    只听闻“咚”一声，连翘被地上干枯的藤蔓绊倒，连带把芳仪也一把扯跌在地上，射来的一支羽箭刚好落在连翘的背部。芳仪连忙从地上爬起，用力扶起连翘，眼泪急得掉下来了：“连翘！来，我背你走。”

    连翘因疼痛扭曲着那张曾经讨喜的苹果脸，虚弱的声音传来：“娘娘，你快走！你快走！！！不要理连翘！”

    芳仪抱着连翘，手抹着她脸上的泪水：“说什么傻话！我不会扔下你的！”说完立刻蹲下身子要背起连翘，但试了几次都滑了下来。

    “娘娘不要理连翘，小全子他们怕是快挡不住了，娘娘不要理连翘快跑，再跑几十米就可以得救了。快走！”连翘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推着芳仪，芳仪哭得妆容也花了，今日如此来势汹汹的刺杀皆是冲着她而来的，可他们却为了保护她而命丧于此。芳仪哭得声嘶力竭，抱着曾经日日夜夜陪伴自己长大的连翘，她早已把她当作是姐妹了，那份感情深如姐妹，现在温热的身体却在她的怀抱中渐渐变凉，抽搐的身体越发虚弱…

    老天爷是在怜悯还是在发怒，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淋湿了整个枫树林，淋湿了跌坐在地上的二人，发髻湿答答的贴在苍白的小脸上，芳仪抱着连翘，血水染红了她的双手，染红了她的宮裳，斑斑血水随着大雨流入泥泞的土壤，染红了枫叶…

    “老天爷是怪罪我今日…骂了它，现在要带我走了…”连翘嘴角流出了血丝，细细碎碎地说着，芳仪慌乱地为她擦拭：“别…别！连翘，老天爷不舍得带你走的！连翘，别睡着，醒醒！”芳仪已经分不清眼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只知道老天爷无情…一切都是老天爷主导的一场游戏罢了…

    “娘娘…跑啊…”连翘的手无力地垂在身旁，再也没有办法推开芳仪了。

    “连翘，别怕。老天爷要带你走，那我就陪你一起走…黄泉路上，有我陪你，你不会孤单的。”玄烨…对不起…今生怕是更早地辜负你…再也不能听见你声声深情地呼她芳儿…也再也不能夜夜拥着你温暖的怀抱入眠…但愿你一切安好…若有来生…必定再续今生缘…

    只见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拖着冰冷的剑刃走在芳仪数步之外，芳仪现在不惊也不惧，只是抱着连翘冰冷的身躯，在大雨中细细地安抚：“连翘，别怕。我很快就来了。别怕…”

    为首的黑衣人举起剑刃向芳仪刺来，芳仪抱紧连翘，闭上双眼，等待疼痛的到来，一道温热血腥的液体撒在芳仪的脸上，原来死并不可怕……

    随着几声吆喝，呼呼扫在剑刃上的鞭声，还有刀剑相碰擦出刺耳的鸣叫，芳仪睁开眼，，方才正要刺向自己的黑衣人已倒在血泊之间，一个身穿白色常服的男子已跃下马正举剑在枫树间飞跃与黑衣人对峙，而在他旁边的是使着黑色鞭子的少年，那鞭子使得又快又急，瞬间就把一名黑衣人卷着项首，只需一眨眼就身首易处…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踏踏的马蹄声正往这里飞奔而来…

    “皇兄，你先带着娘娘撤离，我在这里和这些狗杂碎玩玩！”说话的是使鞭的少年，大雨倾泄之间，芳仪还能够分辨出那两道身影是福全和常宁！

    白色常服的福全此时也染上满身血腥，他含着肃杀的眼眸，一回剑解决了一名黑衣人飞跃到芳仪身前：“娘娘，此处不宜久留，快跟我走!”

    芳仪抱着连翘摇首：“不，我不能留连翘孤零零在这里！”

    福全在雨中焦急且大声地训斥：“难道你就可以忍心看着皇上孤零零一人！快随我走！”不等芳仪回话，福全一把拦腰把芳仪托在肩上几个灵巧的翻跃腾飞稳稳地坐在马匹上，勒紧马鞍把芳仪放在身前，说时迟那时快，隐在枫树后又射出密集的羽箭。

    福全用剑抵挡并夹紧马身，几声吆喝策马飞奔起来，还不忘叮嘱后首的奋战的常宁：“常宁不要逗留，他们皆身手不凡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撤！后面的禁卫军很快就赶到了！”

    密集的羽箭凶狠地向马身射来，似乎今日誓死取了芳仪的性命。芳仪在福全身前急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带着我策马飞奔也难逃后方密集的羽箭！我不想拖累你，我已经害死了小全子连翘他们，我不想再连累你，你听见没有？！”

    福全没有理会在大雨中对他嘶喊的芳仪，只是不断拍打马身策马飞奔，与之前几次在家宴上看见的温润男子并不一样，此时此刻他的全身散发着冷峻和危险的信息，还没有等到芳仪再说出第二句话，突地一支羽箭插入马身，马匹受惊地嘶叫扬起马身，福全虽稳住了他和芳仪的身子，但控制不了已经受惊疯狂奔跑向另一个方向的马匹，一路穿越过枫树林，风声急厉而过，雨水无情地扑打…

    芳仪在雨水间看见前方竟是陡峭的悬崖，看来不单只那些无名的黑衣人要取她的性命，老天爷也要来取她的性命，她原就是早早该堕入轮回的孤魂，老天爷现在是要修正这个无稽的错误了，要收回她这缕错入时空的孤魂！

    只是为何要白白为她搭入如此多的无辜性命！又是谁戳戳逼人地追杀她，一定要把她置于死地，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痛下毒手！如此死得不明不白，赔上如此多的无辜性命，她不甘也不服，老天爷何苦要作贱于她，早早夺去她的双亲，她无话可说，让她车祸身亡她也认，安排她重生让她享受到赫舍里的幸福她满怀感恩以为上天眷顾，可今日为何又要无情地赶尽杀绝！她不甘不服，死不瞑目！只是已无法听见老天爷的回答。

    “对不起福全”

    隆隆的雷声笼罩整个天际，淋漓的大雨刮在她的身上，任凭身后的福全在危急之下抱着她飞身跃起逃脱了冲入悬崖的马匹，他们却难逃老天爷开的无情玩笑，终是迟了一步，那道被雨水浇湿的冰冷身躯抱着她因堕马的惯性终是几个翻滚坠落了悬崖…

    “芳儿！！！！！！！！！！”

    在生命结束的前一刻竟还能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呼叫自己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如此催肝裂胆，声嘶力竭。是谁又让你生气了…玄烨…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拥着你安抚你了…赫舍里芳仪，最终没有死于难产，而是死于被莫名的黑衣人追杀堕入山崖…多么悲壮的结局…

    福全紧紧地环抱着她的身体往下坠落，她已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跪在悬崖边大声嘶喊的少年，不停地向悬崖下呼喊着那缕芳魂的名字，身后数十个骑着马身穿盔甲猎装的八旗士兵纷纷跃下马匍匐跪在地上，没有人敢抬头看那个明黄身影，此时正失控地哭着叫着，只有常宁在大雨中跪在身后抱着欲要跳入山崖的身躯，随驾而来的梁公公哭着跪在康熙的前面：“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

    “滚开！赫舍里芳仪，朕说过上天入地，无论你逃去哪里，朕都要把你追回来！”眼见这道疯狂挣扎的身躯踢开前面跪着哭喊的梁公公准备迈入悬崖，几名亲兵也往前护驾，常宁在身后向康熙的颈部一劈继而接着康熙向后跌落的身躯…

    梁公公立刻叫八旗亲兵护送康熙离开枫树林，只有常宁，仍跪在悬崖边，无声的哭着，大雨淋漓，冲擦不走枫树林浓浓的血腥，也洗刷不了浓浓的凄厉。山崖边阴风阵阵，呼啸声像来自地狱的鬼哭神嚎，常宁终于失控地在山崖边一声声呼喊着再也回不来的人…凄厉的呼叫回荡在无尽的悬崖间…

    真的再也不会有相见之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