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老九惊得站起,就连尸千尺都满脸不信的样子,哪怕漕帮是老曹家的私业,更没有义务告知任何人他们的决断,可找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管事,未免儿戏。
坐直身体的曹非雪露出虎牙,挤出微笑道:“其实我是曹家义女,按理我应向曹广成叫伯伯。此事说来话长,大概便是曹家传承多年,难免有些不想接任的嫡系子孙,为漕帮能够千秋万载的生存下去,一旦帮主觉得有必要选择其他人接任漕帮,就会收之为义子义女,只是这件通常做的很隐蔽,也少有外人关心。”
双手扶住桌子,甘老九坐稳,尸千尺也面露凝重,因为曹非雪不愧是下代接班人,就从态度来说,讲出接班人之事是和两人亲近,或者说和浪涛派示好的意思。
腰身纤细的曹非雪也收敛笑容,她换副神情,缓缓道:“大姐这人,有点心胸狭隘,守成略不足,开拓进取更奢望,不过大姐也有优点,就是自视甚低,其实比她自以为的要厉害些。至于二哥嘛,二哥心系武学,脾气暴躁,性子不定,也不是合适人选。至于我,不自吹的说,我是接任漕帮的最佳人选,三岁入帮,五岁过继,七岁读百家言,十三岁初涉帮内实务,五年内漕帮大小帮众已如臂使指,凡事了然于心。尸千尺你从拱门开始,每个举动皆在我掌控之下!”说着,曹非雪自信满满,握起小手,攥紧拳头。
甘老九有点不信,眉头几乎拧在一起,哪知曹非雪接着说道:“我派与浪涛合作,一旦开始,就没想着结束,至于要做到几分,就看走势如何!试问,若问天阁举派来袭我漕帮,我漕帮朝不保夕,还能表示站在你这边?”
坐稳的尸千尺反应过来,凝重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发生这情况,会全力支援我们”
“当然!”曹非雪笑的灿烂,然后道:“你我两派,一湖一海,是天然盟友,没必要同室干戈。”尸千尺却立刻道:“问天阁掌握天下五成以上客栈,三成驿局,漕帮与之作对,怕是天然敌人吧?”
“这么说也可。”曹非雪站起道:“至于如何把问天阁彻底击溃,现在聊为时过早,也无关痛痒。对了,盐帮的张寻乃潜龙在渊,十有**要对问天阁这天下第一门派下黑手,待问天阁做出回应之时,我们再来讨论怎么背后捅刀,如何”说完,曹非雪伸出手来。
“好。”尸千尺也探出手,他强行握住曹非雪的小手,目光盯着曹非雪,笑道:“曹霜的衣服是你偷的”
“嘻嘻。”曹非雪用力把手抽走,笑着道:“这礼仪不知道从谁传来,倒很有趣,因为武林人士间敢双手紧扣,代表莫大的信任吧!两位且安心在此,我相信不日便有消息。”
说完,没有其他话语的曹非雪小跑着离开,挺欢快。
看曹非雪离去,甘老九又盯着尸千尺,心中百感交集,再想自己年纪,不由感叹道:“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咯。”
脸皮奇厚的尸千尺下意识的点点头。
又过几日,果然如曹非雪预料,她再来时,依旧笑盈盈,身边却跟着个武功高强的黑脸大汉,显然提高着警戒等级。
张寻下手确实黑,盐帮周围的问天阁弟子几乎全军覆没,听说就跑掉个小丫头,而问天阁风头最盛的范鸿光被逼跳河,生死不明。三人研究片刻,曹非雪虽年轻,但胆气十足,直接一锤定音,表示将挨个偷袭问天阁驿局,杀他个人仰马翻。
这事估计甘老九没法决断,哪知尸千尺让甘老九回去喊人,自己留下接应,或者说作为浪涛派唯一的联络人,亲自参与漕帮行动。
看着尸千尺一本正经的模样,甘老九也觉得漕帮此举恐怕是拦不住的,再说也没必要拦,便拍板定案,快马赶回去调人协助。
八月很快到了,江湖开始沸腾起来。
各个门派终于被迫站队,一一表示支持某方,因为你不说话,就代表着两方火拼的时候误伤没错,毕竟谁知道对面是敌是友,总之按照江湖规矩,对于不明不白的人和地点先杀再说,至于有没有误会,过后算账,反正总比被人先动手要强百倍。
郑国风调雨顺太多年,江湖门派足足数百,他们都有些产业支撑,例如听风派卖消息,风评门搞文学,总之数得上号的大门派也有几十之数,在这波站队热潮中,门派掌门无不绞尽脑汁,在自保和发展这两条路上用命投票。
投票结果也是很显然的情况,追随问天阁的门派特多,不过大门大家倒罕见些,仅有孤白山和光怪谷旗帜鲜明的站在问天阁身后。至于小门派,生活不易,哪怕对问天阁的霸权颇有异议,但人家手指缝漏点油就能够自己喝半年,随便来十几个弟子就能堵住大门,小手指何必与大腿较劲呢!
浪涛这边也不那么乐观,虽然盐帮和漕帮已经全力开火,青川派更狠,下山数百人,不论到哪都是可以灭人的恐怖力量,一旦分摊到大江南北,这些人就不算什么了。至于百墓,百墓出百余人,看似站在浪涛派这边,实际上有维持秩序的嫌疑,总是喜欢把战场从城内移到郊区,虽然对各门派产业没什么伤害,可对人命的伤害快多了,总之只要百墓派在某地方打起来,不死十个八个人都算小摩擦。
皇门呢
像大家预测那般,朝廷的态度暧昧的奇怪。他们一方面对江湖内斗严加看管,例如开始宵禁,例如查封强弓硬弩,对使用军马投车的人立刻展开军事围杀,简直是把江湖人当土匪看待,经常有倒霉门派的倒霉人被千八百军士围住,分分钟射成筛子,死的无比惨烈。另一方面,皇门又对下面的漕帮盐帮不管不问,而万通镖局,广胜会,钱家钱庄这三门宣布中立,天天发呆,终日受损失也不甚关心,仿佛这国不姓郑一般,总之任你们杀来杀去,只要百姓不死,税也能或多或少缴上来,随便闹去。
对此,风评门多有异议,不知道写几本小册子揣摩圣意,可朝廷不把风评门的态度当作态度,完全无视。
八月初,孤白山和光怪谷弟子终于大批出动,整个江湖的形势急转直下,不出十日,人人自危,别说本来就藏头露尾的盐帮浪涛,就连问天阁都开始习惯锦衣夜行,与这两派保持着友善的距离。
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弱势的两门作风实在是谈不上高雅,什么毒镖毒箭,碎尸万段,都是他们常干的事,要不是百姓门兜里还要富足余钱,仅看城内街道,几乎冷清的可怕,若是常年不出山的散人,估计要揣摩大郑国已经完蛋了呢!
遥远的昆仑山附近,满面哀愁的范鸿光终于看见山门的石标。
长达数千里的昆仑山脉宽余数百里,峰峦起伏,林幽谷深,春夏满山碧翠,秋冬白雪皑皑,遍地好景色。
问天阁自然也不会愚蠢的深入昆仑,只是在一处常年冒着温热泉水的地方开支落叶。数千年过去,如今的问天阁散落于十几座山峰间,数十类似宫殿的建筑坐落于正中的混元峰附近,哪怕混元峰高不过千丈,宫殿也非在山腰山顶,仅仅是下面的山脚,但地势依旧险要,且高,远远望去,气势万千。
范鸿光早于数日前寻得问天阁分部,按理应快马赶回,可他手臂断的彻底,只能坐着马车回去,多亏他选的驿站也是问天阁的产业,一路遮遮掩掩,倒是安全到达。
路上,范鸿光已知道问天阁开始全面开战,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理论上讲,问天阁所有回执弟子必须经三关。
第一关是外门的赏罚长老审查,主要看看有没有带什么回来,顺便谈奖励。第二关是师父接见,主要是考武功,有没有偷懒。第三关是律法长老,考门规,三令五申的教训。三关过一遍,回山后的弟子无不服服帖帖,任你在江湖上怎么声名鹊起,也得老老实实夹着尾巴。
可惜,或者说可喜,被扔在问天阁外室的范鸿光没有享受到这些待遇,他师父直接来了。
范鸿光的师父名汪官明,是他父母的拜把兄弟,在问天阁地位颇高,自然也对范鸿光照顾有佳,哪知师父坐都不坐,立刻痛心疾首的表情,小声道:“你还敢回来”
“师父,怎么了”
汪官明的鼻子当年被剑削掉点,他习惯去摸,边摸边低头说道:“你在涟源山城害死三十五位师弟师妹,这个罪你知道有多大么?”
“三十五”
范鸿光浑身有些无力感,甚至难以站稳,多亏扶了一把墙。
汪官明使着眼色,小声道:“那夜唯有冷水萱逃回来,也许还有其它小兔崽子活着,不过怕是不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