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掩千秋,留春春不住。
幸而留得住人命,留得住‘新月’。
她的脸是苍白的,穿着一身宫装,带着种无法言喻的高贵与优雅,她的眼睛好似耀眼的阳光,充满了自信,像极了她的母亲杜先生。
叶凛注意到的却是她胸口上的一弯新月。
看到叶凛,她冷漠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欣喜,但却马上被担忧与愁容掩盖。
想来她已经知道叶凛将代替她去和亲的事。和亲之事本是她自愿,如今却要牵连别人,不禁说:“这件事很危险。”
是事实,也是提醒。
叶凛淡淡的说:“我知道。我心意已决,公主不必再劝。”
新月说:“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叶凛说:“这次我来本是想见一见公主,如今却是有一事相求。”
新月说:“什么事?”
叶凛没有直接回答,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公主可见过自己的父亲?”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冒犯了,新月怔了半晌,缓缓说:“那是很小的时候了,母亲曾带我见过一次。我还记得他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当时我很想要他抱一抱我,就像别的小朋友那样,被父亲抱在怀里。可是他的手一直都在握着他的剑,握得好紧好紧,吓得我一直都不敢开口。”
叶凛说:“那他抱你了么?”
新月平静的说:“没有。一直都没有。”
叶凛说:“如果他现在想要抱一抱你呢?”
新月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变得有些冷。
叶凛又说:“一个流落在江湖,四海为家的浪子,他的剑上沾染着仇人的鲜血,别人的剑上也随时会有他的血。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忍心去抱她那么纯洁,那么可爱的小女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又怎么敢去找回亲情。”
新月的语气依旧那么平静,平静的有些可怕,她轻轻的说:“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以后恐怕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叶凛说:“若是我唯一的愿望是希望你见一见他呢?”
新月说:“若是你能顺利杀了史天王,我会帮你达成心愿。”
叶凛说:“君子一言。”
新月说:“驷马难追。”
叶凛只觉得这位新月公主着实有些怪异。
按理说她请愿去和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刺杀史天王,保护沿海百姓,应该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女子。可直觉告诉她,这位公主或许比石观音更为可怕。
庭院深深,夜凉如水。
叶凛穿上了不属于她的红嫁衣,一步一步走进了史天王的地盘,她的危机已到了眼前,那楚留香又去了哪里?
江枫,渔火,不眠人,楚留香漂泊在船上。
船上有一群美丽的年轻女人和一个英俊的白衣男人。
一船的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女人都有同一个情人,而这个人恰好就是楚留香。
这就好像你约人打麻将,不小心群发到了女友群,偏偏这几个人都有空,来了之后还都以为自己是你的唯一。
苏州的盼盼,杭州的阿娇,大同的金娘,洛阳是楚青,秦淮河的小玉,莫愁湖的大乔,还有刚刚分手不久的情情。
楚留香的头已经大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们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选择今天出海。
楚留香只好看向那位不认识的白衣人,显然这些女子的出现与他有关。
白衣人骄傲的仰着头,说:“我姓白,白云的白,我的名字叫白云生。楚人江南留香久,海上渐有白云生,后面这句话说的就是我。”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说:“前面那一句莫不是说我?”
白云生楞了一下,好在并不久,他又恢复了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情,说:“正是。”
楚留香说:“这是谁说的?”
白云生严肃的说:“我。”
楚留香又想摸鼻子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出这么滑稽的话。他想自己今天遇上了一个怪人。
白云生笑了,这样的一个人笑起来竟然很文雅,他说:“我想这几位姑娘你一定都认得。我也知道她们都是你喜欢的人,只是抱歉得很,我实在不知你最喜欢哪一个,所以只好把他们都请来了。如果你厌烦了,我立刻就请她们回去。”
楚留香只觉得今天自己说不出话的时候特别多。他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若是平时自然不会将这些女孩子送走,只是他的朋友也许正面临着危险,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再管别的了。
白云生见楚留香不语,又说:“江湖上都说香帅是个多情的人,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不过也无妨,我将她们请来,本就只想让她们陪香帅去见一个人。”
楚留香说:“去见什么人?”
白云生说:“一个香帅最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楚留香说:“哦,我竟不知自己有个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白云生瞪了楚留香一眼,好似在恼怒他的不识趣,冷冷的说:“天色已经很晚,香帅不妨睡上一觉,一觉醒来自会见到。”
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楚留香想要起身的时候,却听见隔壁房里传来大壶倒水的声音,顿时觉得全身都痒了,如果能洗一个热水澡,该有多好。
但他也知道,在船上,水无疑是最珍贵的东西,比黄金还要值钱。
就在这时,船舱房间的一扇门忽然被打开了,一大盆干净的洗澡水就放在那里。
只有水,没有人。
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崭新的衣服,那衣服的长短肥瘦竟好似为他量身定做,甚至连洗澡的香胰子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
这是谁为他准备的?他已不再去想,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出现,他现在只想舒舒服服的洗一个热水澡。
换好衣服,走出船舱,楚留香在阳光下伸了个懒洋洋的腰,心情也不由变得好起来。
忽然海面上传来一阵鼓声,竟好似有千万匹战马踏着海浪迎风而来。来的自然不会是马,而是一条船,战船乘风破浪而来。
船越行越近,近到可以看见鲜明的旗帜,和甲板上的人影。
她们排成极为整齐的行列,军容严肃壮观,显然每个人都是久经风浪,能征善战的海上健儿。
战船上放下一道绳梯,楚留香登上去,却发现这条船上,除了他竟全部都是女子。
从水手到战士无一不是女人,这些人全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理他,“满楼红袖招”的楚留香对于他们竟好似空气一般。
这些女人全部都穿着极短的战裙,战裙是敞开的,一双双古铜色健美的长腿就这样暴漏在阳光下。
楚留香已不敢再看下去。
这时,一个满脸麻子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厉声喝道:“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身上可有兵器?”
楚留香挑了挑眉,老老实实的说:“我叫楚留香,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身上既没有收藏刀剑,也没有夹带暗器。”
那女子的目光严谨,丝毫不为所动,喝道:“口说无凭,把手举起来,我要搜一搜。”
楚留香身上当然既无刀剑,也无暗器,江湖上都知道他最出名的就是那独步天下的轻功和举世无双的掌法。
这女子却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楚留香。
不过不论怎样,楚留香绝不会给一个来历不明,甚至不知敌友的女子搜身就是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温和的说:“恐怕不行。”
话音未落,女子的双脚已被楚留香倒提了起来,然后只听噗通一声,那女子已被丢下了海。
没有了挡路人,楚留香继续往前走,关于前方有什么,他想了很多。
因为很多时候楚留香都处于危险与麻烦之中,他不得不想。但任他千思万想,也没有料到,那猩红色波斯地毯的尽头,坐着的竟然是他刚刚分别不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