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今夜的紫禁城注定了不会平静。殿脊前后几乎站满了人,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太和殿上,两人白衣如雪,执剑而立,当真是飘然如风。
西门吹雪之乌鞘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专杀背信弃义之人。
一生之中,惟有剑锋染血之时,方能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其余的时间,不过是等待罢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叶孤城之寒铁剑,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为责任而执。
练剑,习剑,阴谋,阳谋,皆为白云城矣。
在这一刻,他们失去了人的感情。整个人变得像已出鞘的剑,冷酷锋利,唯有一双眼睛发着光,紧紧的凝视着对方,再也看不见旁人。
忽然间,一声清啸,剑气冲天,叶孤城的剑已出鞘。“请。”与其说他在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睛,不如说他在看着对方的剑。高手对决,定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另一道剑光也在月色下展露锋芒,那一剑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星月也变得暗淡,漫天的光辉好似都已凝聚在这两柄剑上。
剑已刺出。
月上中天,朱佑樘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两位绝世剑客,就在他家门口进行生死决斗,同样习剑的他却不能出去看。此时,他当真恨透了那句千金之子不坐危堂。
“什么人?”
“奴婢王安,参见皇上。”
朱佑樘还是太子的时候,王安就在他身旁伺候,如今已升至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宦官中的最高职位。他并不想让这位老人难堪,隧询问道:“何事?”
朱佑樘并未注意到,今夜的王安并不似以往恭敬:“奴婢想请皇上见一个人。”
是什么让这位一向谨慎小心的老人,几次三番的做出如此无礼不敬,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举动,朱佑樘已皱起了双眉。
账外忽然亮起了灯,他恍惚看见灯下还有一个人,与此同时,他已拂开碧纱帐走了出去。看见来人的一瞬间,他的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人不仅跟他有着同样的身材样貌,还穿着属于他的衣服。若在平常百姓家,这或许不算什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兄友弟恭。
可那件衣服,天下仅此一件。
“袍色明黄,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龙九,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一,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裙左右开。”
那是皇帝的朝服,所有的阴谋显而易见,李代桃僵。想到这儿,朱佑樘的指尖已变得冰冷。
王安的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指着朱佑樘对那人道:“想必您还不知道他是谁,这位就是南王世子,您的嫡亲堂弟。”
好一个指鹿为马,朱佑樘勉强控制着怒气,沉声道:“你是奉诏入京?”
南王世子抬起头,同样沉声道:“你是奉诏入京?未经奉诏,擅自入京,该当何罪?”
王安面上带着诡笑,躬身道:“回万岁,未经奉诏,擅自入京,按律当斩。”
南王世子大笑:“既然如此,还不把这人压下去,黎明处决。”
叶凛现在正坐在木柱后的暗室里,欣赏着本年度最高级别的大戏。
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王爷世子,还有一个前朝皇室的后裔,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天下首富。简直没有比这更华丽的阵容了。
叶凛也看出来了,这位南王世子虽说长得与当今天子一模一样,但论起手段来当真是云泥之别。
南王世子先是利用两大剑客决战,引开了皇帝的贴身侍卫魏子云等人,又收买皇帝的贴身太监,打算在众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来一出李代桃僵,荣登九五。
可朱佑樘又岂是待宰割之辈。南王以白云城百姓相要挟,才换来叶孤城的合作,却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朱佑樘这个皇帝的承诺,远比他们可靠。
更何况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没有哪一个皇帝喜欢江湖人参与,甚至肆无忌惮的谈论皇室的事,于是假决战变成了真决战。
而这场内乱也只会以朱佑樘想要的方式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让叶凛没有想到的是青衣楼和红鞋子竟也是南王的人,或者说是南王的钱袋子。
弘治四年九月十六日。
南王世子收买众多江湖人士,做行刺之状,已被当场格杀。
南王教子谋反,本当斩首示众,念其有功于朝,不忍加罪,隧贬为庶民,终身不得进京。
青衣楼,红鞋子等江湖组织图谋反叛,尽数诛灭。
一时之间,江湖风声鹤唳。
收拾了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皇叔,拿到了不下于国库的钱财,还给了那些江湖人一个下马威,朱佑樘的心情甚是愉悦,总觉得手里的茶都比以往要好喝得多。
叶凛却不这么想。
那日,朱佑樘很是‘好心’的将上官飞燕的处置权交给了她。她自然也看到了一些事,一些故意让她知道的事。或许那些人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做,却祸从天降,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
身为皇帝,真的会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藩王放心吗?真的会不知道南王世子长什么样子吗?
不会。
他在等一个机会,蛇打七寸,他在等一个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而那些讲究英雄侠义的江湖人则成了他的刽子手。
经此一事,朱佑樘不仅趁机清洗了朝堂,更是削弱了江湖的影响力。而有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到那时,不知江湖是否真的会成为一个传说。
细思恐极,朱佑樘对她的那些‘好心’,又何尝不是警告。
“上官姑娘,到了。”
“有劳卫指挥使。”叶凛仰视着眼前的天牢二字,收回了思绪。
“不敢,皇上有命,请上官姑娘尽快。”
叶凛叹了一口气,尽快,尽快什么,杀人吗?脚步却是不停,跟着走进了传说中的‘死牢’,很快,她就在一个阴暗狭小的石室里看到了她要见的人,往日明媚鲜妍的少女,如今已面目全非,唯有那一双眼睛,流露出嫉妒、恨意和不甘。
“是你,我早该想到的,我早就该想到的。”说着,上官飞燕像疯了似的拍打着牢门,“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叶凛看着眼前的人,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样一里一外,一个骂着,一个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她的腿都有些麻了,握着剑柄的手终是放下,转身走出了死牢。
“卫指挥使,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是。”
“她竟没有杀上官飞燕,她们可有说什么?”
“臣没有进去。”
“嗯?”
“死牢是东厂的势力,臣是锦衣衙指挥使,所以没有进去,臣自作主张,请皇上降罪。”
朱佑樘高坐在主位上,摩挲着茶杯:“东厂?也到时候了。”
“不过据狱卒说,上官丹凤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上官飞燕听了之后神色大变。”
看不清帝王的神色,卫风笔直的跪在大殿之上,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上方传来无喜无怒的声音:“下去吧。”
“是。”
与此同时,叶凛带着解救天命之子的七点功德回到了兰若寺。大家看到她成功归来,不禁松了口气,虽说找到了办法,但一日不确定,就难以放心,为此,小蝶和刍女还做了一顿好的以示庆祝,当然,菜是叶凛出去买的,也只有她能吃。
叶凛被大家的情绪感染,渐渐开心了起来,只是想起上官飞燕当时那不可置信和不知所措的神情,仍有些郁郁寡欢。
“怎么,小道长出去一趟有心事了?”
“你不去睡觉吗?”看着飘着进来的教主大人,叶凛还是有些不适应。
“呵。”
不好,踩点上了,不过,叶凛打量着眼前的人,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呢?人心可真是复杂。”
“人心,哼,嫉妒罢了,要是本座,早就将她碎尸万段。”
“律,法会惩处她的。”
“律,法?”
好吧,知道您厉害,视律法如无物,但请你不要一副胆小鬼的样子看着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