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课。
王老师是圣澜高中任职工龄最长的一位老师,今年已经65岁,过了退休的年龄,老头也不闲,向校方申请了继续任教,不要工资都可以,现任的校长也是当年被他教出来的,心疼老人想让他早点退休在家享清福,无奈多次劝阻都没用,老头一如既往的顽固,最后只能妥协。
因得一头银发,满脸山羊胡,同学们私底下都称呼他为“王老头”,老头也知道笑笑不当回事,相当洒脱,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风味。
安琛也不知怎么入了王老头的眼,开学的第一节课就被钦点为“化学课代表”,老头是个热爱实验的人,本着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书上所提到的实验一个不落的做过了,作为老头的“爱将”,安琛几乎参与了每次的实验,这次也不例外。
“蒸馏实验”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基础的实验,景琛负责主要操作,安琛在一旁辅助,主要就是递个东西什么的。
景琛架好仪器,然后点燃酒精灯,点了两次也没点着,安琛把另一个酒精灯给他,将那个不燃的拿走。实验大体完成,老头见没什么事走下讲台和同学们一起观察。
安琛想把手里的酒精灯盖上,盖子在景琛的右手边,而他在景琛的左手边,于是伸手去拿盖子,讲台的地板有一块凸起,因为不怎么碍事所以一直没修理,安琛好巧不巧的被绊了一下,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手里拿的酒精灯又作死一般地对上正在燃烧的另一台酒精灯,火苗迅速燃起,安琛觉得整只手烫的不行,本能地丢掉。
说时迟那时快,景琛一把抱住安琛护在怀里,酒精灯破裂,火势快速变大,景琛因为刚在的动作,致使大多的酒精都撒在了他的右臂上,因为校服宽松在实验前景琛就将校服脱了,只穿了一件毛衣,更加助燃。
啊!!!
教室里惊呼一片。
王老头眼疾手快,快步上前灭火,但还是晚了一点。
景琛将安琛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确定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安琛慌了神,回过神时火已经被王老师扑灭,他低头看着景琛的右小臂已经被烧得不忍直视,毛衣失去了原有的样子,死死地覆在景琛的手臂上,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乱了,嘴里喃喃着,景琛,景琛,景琛,伸手想去抚摸景琛的手臂,又怕弄疼他,就这样呆呆的愣在原地。最后还是王老师提醒他带景琛去医务室。
安琛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景琛没被烫伤的左手臂,上下台阶都会放慢脚步,仿佛他烫伤了手臂连路都不会走了,景琛安慰他没事,可他好像听不到一样,很迫切地想要马上就到医务室,又怕伤到景琛不得不放慢脚步。
“文老师文老师”安琛急急喊着。
文静走过来,见其中一个少年的右手臂有很明显的烫伤,她细看了下判断只是轻度烫伤,先是用冷水冲了片刻,又拿出剪刀剪开已经烧毁的衣服,少年的手背和小臂上此刻已经冒出许多水疱,她又打了一盆清水让少年将手臂泡在水里。
整个过程少年都没有说一声痛,只在剪开衣服的时候少年的长睫不可抑制地抖动。陪着他的少年显得有点奇怪,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少年的脸色便寒一分,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干净的双眼带着丝丝水汽,好像被烫伤的人是他一样。
“安琛是吧?他没事,只是轻度烧伤,看着严重而已,不要担心,不过短时间内不能写字了”安琛双眼含泪隐忍的模样勾起了文静的保护欲望,不由得出声安慰少年。
“好,好,没事就好”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滴落,晶莹剔透,安琛转过身擦掉,不想让景琛看到。
一直注意着他的景琛自然看到了这一切,伸出手在小孩脑袋上揉了几下,“我没事”,语气里满是柔情。
最后绑好纱布,文静又说了几条注意事项,叮嘱他们一定要记住。
两个从医务室出来,安琛还像来时一样扶着景琛,嘴里嘟囔着刚才校医说的注意事项,一遍遍重复生怕忘记。
景琛侧头看着身旁碎碎念的小孩,偏琉璃色的头发遮盖着好看眉,秀挺的鼻子因为天冷鼻尖红通通的,双唇开合念的都是和他有关的事情,景琛觉得这个冬日似乎比之前的每个冬季都暖,被云遮住的太阳慢慢爬出云层,阳光落在少年的眼里,熠熠生辉。
张杨见绑着纱带的景琛,不住咂舌“这手不能写字了吧,以后会不会留疤啊”。
闻言,一抹灰色爬进安琛的眼睛,脸色白的几近透明。
景琛看在眼里,马上瞪了眼张杨。
张杨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马上换了语气,“哈哈哈,真是上天开眼,这个变态一样的大魔王终于遭报应了,脸那么好看还学习那么好,现在不能写字了,看你怎么得第一,哈哈哈”。
安琛的脸更白了,他缓缓抬眼,“第一只会是景琛的”,语气平淡,不知是他这句话太有力量,还是景琛强大的不可超越,总之莫名的让人信服,无人反驳。
话落在景琛的耳朵里,冰山一样的脸忽然漾起一抹笑容,他很少笑,这样牵着眼角眉梢的笑更是少见,围观的群众被这醉心的笑容迷得五迷六道,纷纷看傻了眼。
景琛看着安琛,满目柔情,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赞美,从小到大那么多的赞美都不足这一句,他的心因为这句话化成汪洋一片。
...
午饭时间。
安琛为难的看着眼前的饭菜,他可以记笔记,打饭,可是这吃饭是真的代替不了,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喂饭。
“不用,我自己来”景琛拒绝了安琛喂饭,他左手拿筷夹菜吃饭,因为不熟练所以吃的很慢,安琛也不心急,坐在他对面耐心等着,等到张杨陈默两个没耐心的走了,他还是那样坐着等着看着,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景琛每次都夹得很少但又很准,一口一口缓慢进食,动作优雅,安琛在对面看的赏心悦目,等他吃完,收拾餐具,再扶着他回教室。
下午每科任课老师都一一慰问了一番,又叮嘱安琛多多关照景琛。
景琛度过了最闲暇的一天,什么都不用做,一旁的安琛奋笔疾书沙沙作响,偶尔拍掉他被啃指甲的手,景琛靠着暖气发着呆,舒服惬意。
安琛发现今天从他面前路过的人突然多了很多,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一般很少有人经过,可今天10分钟的下课时间就有五六人经过,而且都是女同学,他疑惑的看了看身旁的人,那个平常总是面瘫,一副冷冰冰模样的人,如今眉眼含笑,本就好看的五官舒展开来,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看的安琛都有点把持不住,脸红心跳。
罪过啊罪过,安琛暗自叹气摇头。
校医特地嘱咐了伤口不可以沾水,安琛记在心上,晚上回到寝室,先给景琛接好洗漱的水等着他洗漱完毕,自己才洗。
睡前需要换一次药和纱布,安琛让景琛坐在床边,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他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剪开纱布,上午的水疱大都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的嫩肉,破掉的水疱皮粘在伤口边缘,显得十分狰狞,他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滴在景琛的手臂上,他赶忙用袖子擦干。
景琛无言地揉了下少年的脑袋,少年的动作都很轻很柔,细细地将药涂匀,又拿起纱带包扎,一圈一圈缠绕,包扎的手法是少年要求校医教的,又试了几次确保可以才放心,少年专注的看着他的手臂,那眼神好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他觉得手臂一点都不疼。
安琛看着包扎好的手臂,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两只手环住景琛的腰,把头埋在景琛的腹部,对不起对不起。
还好你没事,还好烫的不重,还好不会留疤,还好还好。
景琛被烫伤的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世界有一块很重要的东西碎了,那个足以支撑他的东西碎了,他茫然他恐惧,不知如何是好,他听到景琛对他说没事没事,可怎么会没事,那是完美的令人发指,那是他视为信仰一样存在的人啊,所以他怕,什么都怕,他怕会留下疤痕,他怕景琛不能写字,他怕像张杨说的那样景琛不再是第一,怎么会啊,他是景琛,最好的景琛,他知道这些都不会发生,可是他不敢想象。
景琛的人生应该一片坦途,不应该有一丝污点,从身体到家庭事业,他是只能是高高在上,受人敬仰,安琛固执地想着。
景琛感觉腰上的衣服湿了,他一只手捞起来趴在他腹部上的少年,擦干他的眼泪,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我没事,真的没事。
安琛,我对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而你对我又是怎样的情感。
他想问,又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