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岚依蜷缩着堵在门口,咬着唇,整个身子忍不住地发抖着。她不是冷,而是惊恐。
前些日子与阿术在一起的种种画面,不断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她竟然还傻傻地把阿术当成自己的相公,跟他发生了不该有的关系,这个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听屋里许久没有一点动静,也不知道夏岚依怎么样了,阿术知道她精神不太正常,不禁真的有点担心了。
“夫人?夫人?”阿术轻敲了敲屋门,叫了半天也没有回音。“你还好吗?请夫人开门一见。夫人?再不出声,在下可就不得不撞门了。”
经过长时间的寂静,就在阿术即将要撞门的时候,夏岚依才忽然开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嘴给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答滴答已经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袖。
夏岚依:“你是蒙古人?”
“是。”夏岚依终于开口了,阿术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放下架势,没有撞门。
夏岚依:是领兵的将军?
“是。”
阿术不知道夏岚依问这些干什么,只隔着屋门你一问句,我回一句。
屋里的夏岚依听到这里忍不住抱头苦笑了起来,“我竟然……我竟然救了一个蒙古将军。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阿术:“我知道你相公已经不在了。你跟我走吧?我发誓!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夏岚依:“呵,你不觉得说这话很可笑吗?”
“我知道这样说很唐突,但是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这个人不会拐弯抹角,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这么说。”
阿术是个武将,又是个直人,说话做事都喜欢直来直去,哪里会什么花言巧语,只想到哪就说到哪,当真都是些肺腑之言。可他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夏岚依深爱的相公恰恰就是死在了与他们蒙古交战的战场上,所以说他说什么都注定了是徒劳的。
“你给我的感觉很特别,是这辈子从来没有的,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了。见到了你我才知道自己这三十来年算是白活了,我现在都不敢想以后见不到你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听到这里夏岚依再也听不下去了,愤恨的站起身来重重地砸了门一拳吼到:“闭嘴!”
阿术没有就此被吓退,“既然逝者已矣,与其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活在当下不是更好吗?我讨厌你脸上的愁容,希望你笑,希望你高兴,想一直陪着你,给你幸福。”
夏岚依:“我要是不愿意呢?”
阿术:“那我就站在你这门口等着,等到你愿意为止。”
“呵,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给绑了呢。”夏岚依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问到:“你知道我相公是怎么死的吗?”
阿术知道她的相公刚去世不久,但先前也一直没敢细问,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
“忠哥就是死在战场上死在你们蒙古人手里的!滚!滚!滚——”说到这里夏岚依彻底崩溃了,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掀翻了手边所有能掀翻的东西。
砰!嗙!哐啷~
“啊~啊——啊啊啊……”
原来那样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在此刻变成了充满攻击性的刺猬,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了。
阿术被吓住了,任战场上的炮火连天,刀箭横飞,尸横遍野都不曾把他给吓住,但在此刻此地他真的是被吓得怔住了。还好跟夏岚依尚且隔着一道门,要不然他还正不知道敢不敢看着她的样子。
他万万没想到,夏岚依的相公戴忠竟然就是死在了他们蒙古军手里,或者说是他压根没敢往那方面想。
一肚子的热忱之火瞬间就被浇灭了。刚刚他还凭着一股憨劲口若悬河,现在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更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冲进屋去,脚下就跟被钉子钉住了一样,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夏岚依知道自己是病了,现在她还清醒,但她真的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还会再发病,疯疯癫癫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她踉踉跄跄地,几乎是扶着座椅才能走到一旁的衣架前。衣架上挂着的是戴忠的盔甲,盔甲的背上还有着刀口。
夏岚依轻抚着盔甲上的那道刀口,呢喃自语着:“忠哥我对不起你!你说我都做了些什么?呜呜呜……”
刺啦一声!
夏岚依拔出了同样挂在衣架上的佩刀,“没有你和倩倩的日子过起来实在是太累了……我累了……这就下去陪你好不好?”
先后失去了相公和女儿,夏岚依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本来还对寻回女儿抱着一丝希望,可现在她死心了。冰冷的刀刃在脖子上轻轻滑过,便了却了自己的生命。
而阿术却还呆站在门外,浑然不知。
“将军,这里毕竟是南宋的境内,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前院的马全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在众人的鼓动下又来到了后院。
阿术依旧低沉着头,没有理他。
马全:“将军?”
阿术:“再让我待会儿。”
马全:“都元帅让我们找到你之后,让你立即回去的,这都已经耽误了好些天了……”
“我知道!我说让我待会!”
面对马全不住的唠叨,阿术顿时暴怒。
“是是是。”
马全看阿术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慌忙退出了后院去。
阿术继续静静地注视着夏岚依的屋子,心中翻江倒海,忍不住有些自私地想到夏岚依要是没清醒过来该多好,就算一直把他当做戴忠也好,为了她他愿意做别人的影子。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没希望了。
阿术抬头看了看高悬夜空的明月,心灰意冷地走出了后院。
哇~哇~哇~~~
那是小公主的哭声。
还没走出后院,阿术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就冲向了夏岚依的屋子。他不愿就这样离开,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或者跟夏岚依做最后的道别。
“对不起!夫人能再听我一言吗?”
砰!
阿术一下撞开了房门,可当他一进门的时候,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傻了,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血溅满地,夏岚依早已刎劲身亡,靠坐在戴忠的盔甲边上安详地闭上了眼
“不!”
阿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夏岚依身边,手带颤抖地抚摸着夏岚依已经有些变凉的脸庞,悲痛欲绝。
“啊!啊——为什么?你要是后悔救我,我这命给你就是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夏岚依救了他的命,他却还乘人之危占有了她,逼得她自刎而去。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阿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剜心之痛,他紧抱着夏岚依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直到前院的部下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都没人忍住如注的眼泪。马全等人看在眼中顿时傻了眼,他们哪里见过将军流过一滴泪,也都被吓呆在了一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这个时候阿术哪还顾得上,在部下面前的什么威仪不威仪,只想痛快地大哭一场。而一旁卧房里的小公主半夜醒来,找不到夏岚依,也哇哇哇大哭了起来,交相辉映着,给夏岚依送行。
小公主赵宁还太小,她还不知道夏岚依已经不在了,也许记不住夏岚依对她这些天的恩养之情,那点眼泪也就只当做是为夏岚依流的吧。
阿术并不知道小公主的真实身份,夏岚依一直跟他说她是她的女儿倩倩,阿术也就真把她当成了夏岚依的女儿。他知道这戴府是独门独户没什么亲友,家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小丫鬟红儿,那么夏岚依的女儿就成了孤女了。
他已经对不起夏岚依了,欠她的恩情无以回报,就只好报答在她的女儿身上。
可就在此刻,被山贼劫走失踪了几个月的周静兰,竟然带着倩倩回到了上海镇。
数月前,她带着小姐倩倩和夫人夏岚依同行回上海镇时,途径鄂州幕阜山时遭遇山贼。逃亡之时和夏岚依走散了,被山贼头头石林给劫上了幕阜山,圈禁了好久不得脱身。
但周静兰还是不忘一直在家中盼着她和小姐的夫人夏岚依,夏岚依对她恩重如山亲如姐妹,她可不能让夏岚依先没了丈夫再没了女儿。为了小姐戴倩倩,无奈之下只好嫁给了石林,做了他的压寨夫人。为了能说服山大王石林放她和小姐回来,她几个月来对石林是百依百顺,这才换得出来的机会。
周静兰怀里身穿红袄的小女孩儿就是真正的戴倩倩了,她扎着两个小马尾,小小的脸蛋娇俏而精致,颇有点她娘亲夏岚依的影子。
眼看着快到家了,周静兰激动不已,忍不住叫醒了怀里睡得正香的倩倩。
周静兰:“倩倩醒醒,快到家了,马上就能见到你娘了。”
戴倩倩揉了揉眼睛,还有些迷糊。
“快到家喽~夫人见到你该有多高兴呐”
周静兰开心地笑着,她哪知道,就晚了这一步,夏岚依已经再见不到她们了。
“吁~”
就在离家不远的巷口,马夫小王突然勒马停下了马车,晃了周静兰戴倩倩一个踉跄。
周静兰:“小王,怎么回事儿?”
赶车的小王也是戴府的家丁,一眼就看出了府里不对劲,连忙勒马停下。
“兰姐你看。”
周静兰撩起车帘顺着小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身着黑衣的人,鱼贯着从戴府而出,立即吓得捂住了自己和倩倩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