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普撤消的时候,王小柯的爸爸有多种选择,本可以选择一些大城市去更好地经营这个小家庭。
可是,王小柯的爸爸惦记着他年迈的妈妈,也就是王小柯的奶奶。游子的心在外漂泊的久了,也许是累了吧。落叶归根,是该归家的时候了。
王小柯记忆中,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一老一少归家的黄昏又重现了。
那个风雨交加的黄昏,王小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奶奶向家的方向挪去。
午后的时候,奶奶和村里的乡亲在塞北的这个小山村的一片空地上闲坐了许久。奶奶盘着腿坐着,那双裹着的小脚穿着尖尖的布鞋。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看着过来过往的孩子们嬉戏打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起风了,风卷起了地上的垃圾,有碎布条,有脏兮兮的纸片,有干枯的庄稼秆,还有地上的黄土。天上的乌云在狂风的驱使下开始在人们的头顶上聚集成黑压压的一片,太阳的光芒被乌云盖住了,地面上一切都暗淡了下来。
年轻力壮的乡民们都快速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快速地向家的方向奔走,好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回去。
燕子飞的很低,这些像剪影一样的小精灵像箭一样从人们的眼前掠过,然后又飞起来,在人们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个小墨点。
奶奶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缓慢地扶着王小柯的肩头站起来。奶奶久坐的腿有些麻木,她直了直腰,张了张瘪瘪的嘴,嘴里的牙齿已经不剩几个了,只有些粉红色的牙床。“走吧,小虎,我们回”奶奶有气无力地说着。
王小柯尽量放慢速度,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的碎步以便让奶奶能跟上他的步子。奶奶扶在他肩头上的手很沉,她头上习惯性地裹着块头巾,她的脸色是腊黄腊黄的。
一道道闪电划破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像天上的蛟龙若隐若现,紧接着就听到远处的雷声轰隆隆地响成了一片。
雨点开始滴落下来,夹杂着被风扬起的泥土打在路上的行人身上。
“下上了,下上了,这天气说下就下。”奶奶嘀咕着。
这一老一少,在这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黄昏时分归家的场景无数次地在王小柯的脑海中闪现。
这一次,他要记得更清楚一点,他要好好的再体会一下。
奶奶牙口不行了,吃不了硬的东西。每次王小柯的爸爸或者村里乡亲们给奶奶拿来苹果和梨,奶奶就把它们放在坑角的窗户上,让它们慢慢变熟,熟透了的水果就软了,水果的外皮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了。这个时候,奶奶才开始吃水果。
爸爸特意捉了只小山羊,母的。奶山羊是给奶奶准备的。妈妈把母山羊在院子里养了起来。
“咦,这就是那只母山羊吗?”王小柯一直记得,那只多年前差点伤害到自己的母山羊。
尽管知道潜伏的危险,小山羊还是成了王小柯的玩伴,他没事的时候就和小山羊待在一起。他观察它长长的胡须,看着它白白的山羊毛,摸着它头上顶着的两支弯曲的羊角。
小山羊很快就长大了,它身下那对**越来越大。母羊产奶了。
每天早上,王小柯的妈妈就来挤羊奶,然后给大家做奶粥。全家人都爱喝妈妈做的大米奶粥,里面加一点点盐,还有葱花,那味道真是鲜美可口。
奶奶也特别爱喝这一口粥,奶粥成了王小柯家里必备的早餐。
王小柯越来越喜欢这只母山羊,母山羊长的很快,它的体重不久就快超过王小柯了。
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再次重现:
一天早上,王小柯抓着母山羊头上的双角和它拔河,他和它在王小柯家的院子里低着头僵持着。他发力向后移动,母山羊就往前挪一挪;母山羊发力,他就向前走几步。终于,母山羊震怒了,它把头低下来,头低的快贴着地面了,然后它大力甩着脑袋突然挣脱了王小柯的控制,它低着头,羊角朝前向王小柯刺过去。王小柯还是大惊失色,赶忙侧身躲闪,那尖锐的羊角擦着王小柯的眼角冲了出去。王小柯摸摸自己的额对,一层细汗渗了出来。”好险呀!“王小柯暗自庆幸。如果躲闪不及,他的眼睛很可能就失明了,或者成了独眼龙。那就是一生的遗憾了。
从那以后,王小柯对母山羊又敬而远之了。
一个人在成长的道路上是布满荆棘的,危险无处不在。
王小柯的爸爸工作调动手续办完了,他调到了sx省地勘局二一七地质队。单位也安排了住房,他们一家就要离开这个小山村了。
短短的半年时间,王小柯在这个小山村里重温了童年。
奶奶知道自己的儿子又要离开,很是不舍。虽然离的不远了,只有几十公里路程,可是她年岁大了,她还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几天呢?
王小柯又翻开格尔木小伙伴分别时互赠的作业本,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他想李建国,李建军了,不知道这两兄弟离开四普了没有,回到家乡没有。他也想刘伯伯和他的评书。
这个小山村虽美,虽然美丽的月儿姐姐给王小柯的童年涂抹上了很多亮丽的色彩,可是王小柯家的生活质量却是明显地下降了。高档营养品麦乳精没有了,炼乳没有了,金丝猴奶糖也没有了。
王小柯知道,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已经远去了。不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这已经变成了事实。
格尔木啊格尔木,虽然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你却在我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格尔木就是王小柯的第二故乡。
回到家乡,王小柯一直说着普通话。这是三年格尔木生活留在他身上的唯一烙印。
“快走了吗?”月儿姐来看王小柯。
“嗯。”王小柯静静地端详着月儿姐那美丽的脸庞,清瘦白晰。那浅浅的弯弯的眉毛下,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