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水足饭饱的王小柯早早进入了梦乡。
他梦到自己置身于一辆颠簸的长途客车上,嘈杂又拥挤不堪。
“快看,qh湖!"
车箱里,大家都顺着这个声音指点的方向看去。
远远的那是一片连到天边的水色,朦朦胧胧的升腾着雾气,若隐若现。
王小柯探出头来向窗外看了一下,又迷茫地坐在后半截车箱空地上的一个铁皮洗衣盆里。车箱里座位上、地板上到处挤满了疲惫困顿的旅客。
王小柯突然记起,那正是一九七九年秋,他们一家人坐长途客车去格尔木的路上的情景。
他们一家三口从西宁出发,长途客车一路颠簸了一整天才到了格尔木。
妈妈晕车的厉害,一路上不知吐了多少次,一脸憔悴。
爸爸一路上照顾着娘儿俩。他点着烟卷,缕缕烟圈从嘴里出,转着圈升腾起来逐渐变细拉长变薄,直至没了踪迹。
健谈的爸爸不停地和周围的陌生人聊天、拉家长。他清廋、高高的个子,英俊潇洒。王小柯自有了记忆开始,就知道爸爸是个美男子。
爸爸常年不在家,从外地寄回的英姿勃勃的照片都压在家里破旧的柜面玻璃板下。
三十七岁的爸爸终于和妈妈结束了多年两地分居的生活,带着王小柯长途跋涉来到这个远离家乡二千七百多公里外的格尔木。
不久以前,王小柯还被封闭在塞北的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小山村里,从离开那儿的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就发生的彻底的改变。
他随着年轻的父母坐火车到了bj,在bj火车站小憩,他和几个新交的小伙伴一起坐电动扶梯上去,爬楼梯下来,来来回回地玩了几十次也不觉得够。
他像初出茅庐的雏鸟对这个山村之外的世界充满了新鲜感。
坐飞机是比乘火车站的电动扶梯有趣了不知多少倍的事。
离开bj站他就随着大人们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一个很大的侯机厅。
很多很多生活的细节也许是观察力本来就弱,也许是年代久远遗忘了。
就像是人物照后面被虚化的背景。
一家人顺着扶梯登上飞机,机仓里挤满了座椅,只有一条狭长的过道,美丽的空姐在招呼着大家对号入座,引导大家系座椅上的安全带。
王小柯前面是个红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他很喜欢王小柯。他不时回过头来冲着王小柯扮鬼脸,也许那头发的颜色太过与众不同,王小柯禁不住用小手去拽那红毛惹得周围一片笑声。
空姐给每个人都发了巧克力,到了王小柯这里,空姐摸着他的头,一脸爱抚地问这问那,还额外给了王小柯两块巧克力。
王小柯把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略带苦味的香浓气息滑腻腻的。
飞机在跑道上开始加速,把停机坪大片大片地甩在后面,然后像轻灵的小鸟猛地一登后腿便腾空而起。
小小的舷窗实在是太小了,窗口的人贴近它,好象要把头伸出窗外;过道这边的人也拼命伸出脖子,绕开前面的脑袋,眼睛飘向窗外。
窗外的景色真是神奇,地面上的各式各样的房子变的像鸽舍一样,越来越小,大片大片的农田绿油油的;公路变成了曲曲折折的线条。
随着飞机升空,窗外的一切渐渐朦胧了,飞机穿过云层,巨大的云海就在机翼两侧,洁白洁白的,呈现着各式各样的姿态。
二、三个小时的旅途很快就过去了,飞机下降时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妈妈开始晕机,脸色腊黄,一点生气都没有。
飞机的目的地是兰州,下了飞机,一家人在一个澡堂改造的简易旅馆里住了一晚。
旅馆房间很大,空荡荡的,墙壁上还保留着白色的瓷砖。
临睡的时候爸爸抽着烟卷,年轻的妈妈考着王小柯九九乘法口决,他滚瓜烂熟背诵了起来。
王小柯兴奋的大脑皮层消停不下来,在寂静的夜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睡了。白天经历的不断在脑海里翻腾:电动扶梯、红毛的老外、美丽的空姐、硕大的飞机、空中看到的鸽舍、飘在眼前的白云等等是那么的新奇,美好。
在兰州的街头上,王小柯随爸爸妈妈闲逛。
一缕缕烤羊肉串特有的碳火夹杂着辣椒孜然的香气扑鼻而来。
馋的王小柯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拉着爸爸妈妈的衣角,眼睛直钩钩地看着那个黑瘦黑瘦的xj汉子,那汉子一支手在翻串,另一支手用扇子在煽着碳火,肉串上被火苗炙烤滴下来的油滴到火红火红的碳火上,火苗一下子就穿了上来,火舌包围了肉串,肉串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多少钱一串?“爸爸问。
”五分一串。”卖串的xj汉子头也不抬地答到。
七九年的国家还不富强,粮店买粮食要粮票,布店买布要布票。
爸爸给王小柯买了二串,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他吞虎咽地就把串吞了下去。
那串的味道是那么焦香诱人,彻底征服了王小柯的胃,远远没有满足他的食欲。
“爸爸,我还要!”
长途跋涉淘空了爸爸的口袋,他实在拿不出钱来满足王小柯。
王小柯拿出杀手锏:哭,大哭,赖着不走。
爸爸妈妈拉着王小柯离开那个串滩,他就是赖着不走。
大人们只能强拉,一点一点把他拖离串滩。
没了希望,王小柯无奈地止住了哭声。
后来在商场里转悠,王小柯看到这个也要,那个也要,爸爸妈妈都只得把他强行拖离。
在兰州一家人停留了几天,因为飞机延误耽误了行程,爸爸本来就不足的口袋彻底被淘空了。
没有了路费,一家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个和他们住在一个旅馆的房客知道了他们的困难,主动借了王小柯爸爸一笔钱解决了这一家人的燃眉之急。
王小柯爸爸临走时留下了那个好心人的详细通讯地址。后来回到单位后,他主动把那笔款给寄还了回去。
那时候民风淳朴,人和人彼此信任。
离开兰州,他们到了西宁,然后乘长途客车经过qh湖进入gem市,王小柯爸爸的工作单位驻地就在那里。
妈妈把王小柯从睡梦中叫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睡梦中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小虎,该上学了。“妈妈叫着王小柯的小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