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人之阁》 4.撑着黑伞的人

    不记得？

    施朗挑着眉，居高临下审视着冉青一双漆黑眼睛，并没有妖异的绿色隐藏其中，那股子疑惑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自己判断错误吗？之前在十三人之阁里，这家伙的表现相当惊艳，怎么看都不像是因精神状态不佳而被卷入其中的饵食。

    “不好意思，我上班要迟到了，先走一步。”被对方直白的目光盯得后背发麻，冉青瞟了眼腕表，不等对方回答便匆匆跑开。

    指头按上打卡器的那一刻，数字刚好跳到八点三十分，好险！冉青总算松了口气，蔫溜溜走向办公室。

    通往二楼的走廊里围满了人，人声嘈杂，缝隙间隐约瞧见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掺杂其中。

    冉青转个方向凑过去打算看个究竟，不意外瞧见几个熟人，“魏哥，出什么事了？”

    魏蓝也不过是被叫喊声吸引过来的，挤不到人群里面去，只是听到个大概，“刑侦二队队长杨立明猝死，好像是脑梗。”

    “不会吧？这么突然？”被魏蓝点名调来西区也有一年多了，虽然还只是个巡警，和刑侦队的人接触不是很多，但冉青还是对杨立明这个人印象颇深，因为那位大叔总是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几次碰见打招呼都没能得到半点回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是昨晚死在这里的，今天才被上班的人发现。”魏蓝不客气的从冉青的提袋里掏出牛奶，把自己手中的豆浆换给对方，“我不喜欢豆浆，换一下。”

    “随你喜欢。”目光忍不住瞥向楼梯间的转角处，冉青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上个月住在自家楼下的三十多岁女白领也是脑梗猝死，生活压力大得轻易就能夺取人们的性命，让人不禁去质疑，为了生存如此拼命，到头来真把命搭上了，何苦呢？

    明知道怠惰心理要不得，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冉青啃着面包离开那片混乱之地，“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动物，陌生人，关系一般甚至不怎么要好的人，即使死亡也不会触动自己的心，如果换成是在意的人呢？脑海中闪过的是陆煜城的影子，冉青惊恐的甩着头，把那副可怕的画面挥出脑海。

    这份担忧并非毫无凭据，陆煜城为了作画，经常会熬夜到天亮，过着几乎黑白颠倒的日子，有时候灵感来袭，很可能一连几天都不会正常吃饭，总觉得那样的生活方式相当于慢性自杀。

    为了方便照顾，冉青很想提出一起住的请求，但是他怕。若心中没有邪念，一切都可以非常正常的展开，可惜他有！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使得这个提议变得难以启齿。

    唉……

    巡逻的路线已经熟悉到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踩到井盖，再一次止步于意式小楼前，冉青不禁望向玻璃门内，熟悉的身影正立在一副巨大的风景画前，他多希望自己就是那副画，能够被那个人全心凝望。

    “阿冉啊，又看画呢？你这么喜欢油画，怎么没学美术？”

    喜欢的怎么会是那些看不懂的艳丽图画！冉青不打算向林满解释，自己喜欢的只是那个人，以及那双手创造出的画中世界。

    “哎？你看那个人……”

    顺着林满所指的方向，看到的是这条步行街唯一可以横穿车流的单行道。

    晴日里，路中间撑着黑色雨伞的男人看上去有些诡异，那人手捧着一束白色鲜花，完全无视周遭车辆的鸣笛声，呆然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已经有司机落下车窗向着男人高声怒骂，也有车辆倒退之后绕路离开，陷入混乱的道路不一会儿就堵了个严实，那男人却像与世隔绝一般屹立不动。

    “走，过去看看。”冉青快步向着事发地中心走去，这个状况持续下去难免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必须在那些处于爆发边缘的司机动手打人之前，让男人离开那里。

    越是靠近，冉青心中就越是不安，因为那男人所站的地方，正是不久前发生碾压事件的事故地点。那天下着雨，道路湿滑，这条路也还没有改为单行路，换班巡逻走到此处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地上成片的血迹，还有一把断了骨的黑伞。

    听附近的商户说，轿车司机开着车意外猝死，失控的轿车撞倒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心脏破裂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又是猝死，这个时代是要把人逼疯才满意吗？想要安逸，就无法过上舒适自在的生活，想要富有，就不得不透支自己的生命去奋斗。

    六年前，父亲在工作岗位突发脑梗，母亲在会议中死于火灾，那是永远无法忘记的灾难性的一年。生命就像儿戏，轻易就可以丢失，一年之间他失去了所有，可他并不会因此感到悲痛，因为那两个人，原本就如同陌生人一样，他甚至无法记清灾难发生前，他们究竟有多久没见过面。

    失去，应该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吧？

    “这位大哥，可不可以陪我聊聊天？”冉青指了指商场外阴凉处的长椅，“去那边怎么样？这里太热了。”

    转回头的一瞬间，天地骤变，没有熙攘的人群，也没有车水马龙，仿佛刚刚拥堵的场面不过是场幻觉。天色暗沉沉的，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中夹带着泥土的腥味，周遭一排排整齐的墓碑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情况？冉青拍了拍手边的树木，粗糙树皮刺痛手掌，是真的，不是梦！面前依然撑着黑伞的男人茫然的环视四周，完全吓傻在那里。

    “阿冉……我们刚刚是在十三街商业区没错吧？”林满的脸吓得惨白，一直拉着冉青的袖子没有松开，总觉得这样才能增加一些安全感。

    “刚刚确实是在十三街。”至于为什么突然跑到这样的地方，他也没办法给出任何解释。冉青不放心的扫了眼一边的黑伞男，担心那人本就不怎么好的精神状态，会不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遭遇击垮。

    “大哥……”

    话还没说出口，手在拍到对方手臂的刹那，对方因惊吓本能的将冉青推了一把，冉青毫无防备的踉跄一步跌坐在地上，眼看着男人慌张的向着墓碑林立的地方逃去。

    “别乱跑啊，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最好别单独行动！”迅速爬起来，冉青边追边喊，可这里遍布着一人高的灌木丛，遮挡视线，根本无法搜寻到男人的身影。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满拉着冉青从一排排墓碑之间退回到空地，“人怎么都不见了？”

    怎么办？天知道怎么办？冉青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就是墓地围墙，沿着这些铁艺栅栏寻找，总会找到正门出口。但问题是，他们来到这里的方式着实诡异，真的能够用那么普通的方法离开吗？

    算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脚下的枯草被踩得沙沙响，这声音就像猫爪子一样抓得人心烦意乱，冉青干脆跳上半米高的花坛边缘，放轻脚步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是……为什么还会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身边除了林满还有谁在？另一个脚步声保持着一致的速度，不远不近的跟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