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是陈米,带着点儿土腥味和潮气,洗洗刷刷拿不锈钢桶一盛,撒把采来的野菜菌菇,汤汤水水煮成一锅却比什么都香。滚烫的粥刚揭开树叶盖子,一干盛粥的家伙什立马凑到桶边,家伙什各式各样,好点儿的是婴儿用塑料碗,拳头大小的木头碗,缺点是太小,拿碗的汉子囫囵吞下等着再盛,生怕慢一口粥桶就见底了,差点儿的就什么都有了,破了个洞只能侧着装的铁盆,一头空的方便面塑料袋,还有拿片阔木叶卷卷等着盛的,只把人看得目瞪口呆。
精英也好,新贵也罢,此刻早丢弃了所谓优雅的用餐礼仪,所有人只顾安安静静埋头吃,在寒风里吃出一身汗,才是最大的享受。
程泽接过一片类似芭蕉叶的阔叶,嘴角抽搐,太寒碜了吧。
“来来来接好了,小心烫啊。”分粥的大婶声音和身材一样雄浑有力。
拿树叶的手刚卷成漏斗状,下一秒,热粥浇下,烫!叶片完全不耐热!程泽被烫得一激灵,下意识就要松手。一双厚实肉掌拖住了他的手,及时挽救了那勺粥。
“小伙子年纪轻轻做事怎么毛毛躁躁啊,撒了就没第二盛了。”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口气很是不满。
大大大婶您能松手了吗,手快废了!程泽欲哭无泪。
就着阔叶喝完粥,五脏庙暂时得到满足,米的清甜和野菜的鲜,混着玉米粒软软糯糯的口感,确实不错,但是程泽却不敢去再盛第二碗,无他,大婶太剽悍。
天黑透了,四下里寂寂然的样子,据徐江的查探这里没有大型猛兽出没的痕迹,山也不高,无非是一处偏僻些的林子,但程泽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是若有若无感受到的其他生物的惊惧情绪,很微弱,一路上其实有过几次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但是靠近这片林子中心后,这种感知更强烈了些。这直接导致饱食之后总会犯困的他,硬撑着双眼不肯睡去。
他想找些事物来分散点注意力,但是大家都在忙着一件事情——休息,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帐篷只有两个,分给了女士和病患,其余的人要睡只能睡车上,徐江和玫粉色衣服的大汉正在守夜,两人点了颗烟,切切察察聊着当前局势,时不时拿树枝拨弄下火堆。
他回头看了眼越野,五座的容量被陈小文占去一排,只剩下驾驶和副驾两个座位可供休息,陈小文和辛容这对形影不离的闺蜜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连他都能看出陈小文在避着辛容,从她们被人从鼠怪巢穴救出来后开始,女生之间总会莫名其妙的闹矛盾,然后莫名其妙的和好,谁知道呢。
所以不想去休息,只是因为懒得挤位子,不是莫名而来的不安情绪影响,程泽这样告诉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到了万籁俱寂的时刻,连昆虫都不再鸣叫了,篝火堆像虚弱无力的老人,堪堪照亮方圆一米,四周被夜色侵吞,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杈照进林子,笼上一层薄雾的凉意,空旷寂静,他脑子里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一部电影——《寂静岭》,寂静的黑在光影中扭曲,拉扯出底下光怪陆离的危险……
程泽是被一片刺耳的音波吵醒的,那声音像一根细针穿透耳朵直接扎在太阳穴,导致他醒的一瞬间翻到了地上,并且翻滚扭曲起来。
那声音持续时间不长,但是造成了短暂的失聪,大概一两秒时间,这一两秒时间里他看见很多人围上来,嘴巴一开一合在说什么,还有人要来按住他的手脚。
我这是在哪儿?离我远点,唾沫星子要溅到了。他在心里冷静的说,但是耳朵里听不见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好像在看一部默片,这段时间过去后,声音才陆陆续续钻进他的耳朵。
程泽挣动了下四肢,示意别人自己已经没事。获得自由后他掏掏仍在发疼的耳朵,发现自己是躺在军卡的一张长凳上,周围是同在车上休息的人,奇怪,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上车?
熟悉的人都不在一辆车上,这些人仅仅眼熟,看到人说没事就陆续散开,程泽没法和他们解释,声音没有消失。
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在逼近,虽然没有了一开始的攻击力。他跳下车,他必须确定情况,然后及时提醒其他人。
“嘿!你去哪儿?刚才的样子真吓人,你真没事儿?”梅吕樊从人堆里挤出来追上他。
“徐江他们呢?”火堆旁没人。
“不知道,上哪儿撒尿去了吧。”梅吕樊四周看看,随口猜测,回头看见程泽眉头紧锁的样子,也紧张兮兮起来。
“我感觉气氛乖乖的,究竟怎么回事儿?”他碰碰程泽肩膀。
“我需要验证一下,你别跟来。”说着,程泽走向声音感觉最强烈的方向,那里有很强烈的悲伤与愤怒的情绪。
“喂喂,你再等等啊……”梅吕樊看着人大步朝林子深处走去,转眼被黑暗吞没,急得转圈,要迷路了可怎么办,不行,他得跟上去看看。
松软的雪经过踩踏、融化和冰冻变得又滑又硬,埋在雪里的坚硬枯枝、尖锐石块成为别有心机的陷阱,让你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以免吃大亏。
程泽借着微弱的反光瞪大眼睛看着脚下,却没注意眼前,冷不防一阵尖锐音波响起了,他当即一阵头晕目眩就要栽倒,无法对焦的眼睛里只能依稀看见有个长长的东西冲自己而来。
“唔。”他闷哼一声,身体以夸张的角度悬在半空。
“怎么跑出来了?”肖晋语气里不复往日平静,他把人从断枝上空小心移开,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仍然心惊,晚一秒这人就要被戳个对穿了。
“别吵……头晕……”程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回,只觉得脑仁疼的厉害,太多声音叽叽喳喳塞在里面,快爆炸了,他下意识往安静的地方钻去。
肖晋一脸无奈想要扶起直往他胳膊底下钻的程泽,入手肌肤冰凉细滑,一时无措。
“肖兄弟,这是……”后面赶到的正是消失的徐江和玫粉色衣服大汉,两人衣服武器具备,显然是有备而来,看到眼前一幕,自觉消了音。
脑袋里的声音来的快去得也快,程泽觉得多来几次他都能适应了,甩甩脑袋清醒一番,然后就被自己这个奇特的姿势震惊了。
他现在的姿势是面朝大地扑在一个人的大腿上,脑袋还夹在对方的胳肢窝中,对方为了配合他的动作,一条腿跪在雪里呈半蹲姿态,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就费力。
嗯?什么情况?程泽一脑袋问号,一蹦远离那个诡异的姿势,这才看清人脸。
“肖晋?”
“哟,醒了,解释解释你梦游的情况。”戏谑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
“徐大哥,你们在这儿啊。”程泽回头看见两人装备,顿时觉得他们也是为这那声音来的,马上把情况解释了一番。
“前面肯定有事情发生,我们是不是要回去组织撤离?”
“你是说,你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
“对。”
“实话说我们没有听到声音,是后半夜察觉到到点奇怪的动静,所以来查探一番,喏,还是你朋友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徐江扣下一块树皮,脑中分析刚刚听到的信息,
思考了会儿,徐江做出决定。
“这样,既然情况未明,那我们先探明情况,贸然撤离会引起恐慌。”他又对玫粉色外套大汉说,“你先去营地通知让人做好准备,看情况行动。”
大汉有几年当兵经历,对这些知道要怎么做,接到分配立刻往回赶。
“走,去看看。”徐江对剩下的两人说。
安静走了一段路,程泽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他小声问肖晋,是怎么发现的情况,其实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某种超常的直觉,比如,异能。
肖晋的回答很简单,两个字:直觉。
不过人家是真正的直觉,对危机的敏锐观察,经年累月形成一种本能感知,没开外挂,胜似外挂,简直气死吾等凡人。
徐江走在最前面,发现了一样事物,他停住脚步蹲下身,程泽与肖晋对视一眼,跟上去。
“别碰到。”徐江提醒。
雪地里是一只还没断气的红嘴长尾雀,这种鸟有着坚硬的鸟喙和钢片般华美锋利的尾羽,遇到生命危险时会发出极强的超声波攻击,喜食昆虫和小型动物的脑髓,堪称森林一霸,现在抽搐得好似得了羊癫疯。
程泽隐隐猜到了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种鸟发出来的,那种悲伤的绝望的情绪,但是是什么让它落得如此下场,要知道成群的红嘴长尾雀可是连狮子都不是它的对手。
“情况像是中毒。”肖晋给出他的分析,浑身抽搐,嘴角溢血,确实像中毒现象。那只红嘴长尾雀很快停止了抽搐,冰雪把它的尸体变得冰冷僵硬,像一具扭曲的抽象派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