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着,我们是来带你们离开的,还能动的尽量自己走,受伤严重的大家帮把手,依次往这边走。”徐江指挥着众人。
尚存活的人都见到了这几人刚才杀鼠怪的样子,知道是来救自己的,于是拖着步伐跟着往外走,有的哭哭啼啼,有的脸上一片木然。还有几个伤重的和神志不清的不肯走,俞乔等人上前帮忙搀扶。
程泽面对着这片情形,一时间无从下手。
“很可怕是吧,我刚看到时也被吓到了,幸好我们都还活着。”俞乔拍拍他的肩膀感慨一番。
“不是害怕,只是……”只是心惊,面对巨型鼠怪追赶,差点命丧鼠口的时候,他也没真正害怕过,大不了就是一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深切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无力,说不准哪天,就会戛然而止。
说话间,两个女生互相搀扶着走到面前,具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正是失踪的辛容和陈小文。
“我们可以走了吗?辛容受伤了。”陈小文开口,往日里算得上清亮的嗓音变得沙哑不堪,整个人像是拔了毛的公鸡,失去了艳丽的色彩。
被她搀扶的辛容垂着头一言不发,面无血色,左颊上一条伤痕从耳廓贯穿到下颚,一滴血珠慢慢渗出皮肤,滴落。
俞乔见状,赶紧上前帮着搀扶。
程泽沉淀下心情,扫视了一遍周围,他看到后方有一位女士抱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似乎是脚受伤了,没能跟上队伍,当下走过去帮忙。
那位女士三十来岁的模样,长头发打成结垂在胸前,从卷成干菜模样的衣服商标上可以看出之前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腿上一块伤口溃烂开来,吸引了细小的飞虫叮咬,她却无动于衷。
“你好。”程泽无措地打了声招呼。
“……”女人低着头没有回应,上半身有节奏的一摇一晃。
“那个,我扶您起来吧,那些老鼠可能还会回来,得先撤离。”程泽伸出手想扶起她。
“……”女人在听到“老鼠”二字时身体一抖,接着又没了反应。
程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大部队快要撤离,心急起来,他低下头微微凑近女人,这时,他听到女人在哼一首歌,很轻柔的摇篮曲,身体和着节拍一摇一晃,凌乱的头发里,她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怀里的孩子。
程泽有些奇怪,环境这么嘈杂那个孩子居然能睡得这么熟,不过也没多想。
“我来帮您抱孩子吧。”
他朝女人怀中的孩子伸出手,想抱起来,他的手指触碰到孩子细小的胳膊,还没来得及用力,女人登时发起了狂,她抬头牢牢盯住程泽,眼里闪烁着不顾一切的疯狂,过多的眼白在暗淡的光线中显出诡异的青蓝。
被盯住的感觉,程泽本能后退一步,抓住孩子的手却没有松开,一下子竟把孩子拖出来一半。女人马上把孩子拉回怀中,眼睛依旧死死瞪着程泽,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牙关紧咬发出骇人的咯咯声,做出要攻击的姿势。
程泽手一松,尽管时间很短,他还是看见了,女人怀里抱着孩子的样子,不,或许该叫抱着的尸体,冷冰的脸颊上透露出灰败的死气,胸前破了个大洞,干瘪下去,血肉都成了乌黑色,肥胖的蛆在皮肤和内脏中游走,有几条爬到女人的头发上,整个儿泛出一股满地血腥都掩盖不了的难闻的气温。
女人已经收回了瞪视,若无其事地哼起童谣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位母亲,放弃掉已经死去多时的孩子,但是想到现在的时间是肖晋引开鼠怪为他们争取来的,心里又着急起来,独自面对鼠怪有多凶险,没人比他更清楚。
往外走的队伍里有人嘀咕着“疯女人”,“晦气”,被程泽一瞪,讪讪走开。
程泽试图委婉地劝说女人,反而被对方警惕起来,手臂啪地被打开,甩到旁边的人。
“对不起,我没注意。”程泽反射性道歉。
“没关系。”对方温和地笑笑,程泽看出她是先前被困在这里的人质之一,尽管也很疲惫,精神状态却比大多数人要好,衣着保持相对的整洁,甚至还给行动不便的人帮把手,她见程泽困扰的样子,主动上前帮忙,“我来试试吧。”
“她的孩子在前天被鼠怪咬伤了,当时我们都自顾不暇,谁也没注意丢了个孩子,等到发现,孩子已经伤势太重救不回来了,她受打击太大,精神上就……”
程泽见她走上前去轻声劝慰了几句,女人竟然听话地放下孩子,踉跄着站起来了,顿时感到佩服。
“过来搭把手。”
“哦,好的。”程泽赶紧上去帮着扶起女人朝外走去,暗骂自己的失态。
路上,她自我介绍到:“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蒋君黎,是u市本地人,你呢?”
“我叫程泽,是u大的学生。”
“你上大学了?”对方小声惊讶,又不好意思得捂嘴,“抱歉,我还以为你……”
“没事,还有人猜我刚上初中呢。”程泽开玩笑般说道,他对对面的女生印象不错,没如往日般炸毛。
蒋君黎果然被逗笑了。
……
说话间,通道里的黑暗不知不觉被驱散了。
徐江在前面带队,他带着大家走了一条近路,直达地面,很快,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土丘出口。队伍中刚刚摆脱死神的人此刻才相信自己终于逃出来了,不禁跪地大哭起来,陌生人们互相拥抱着,发泄出胸中的恐惧。
程泽在队尾,越过数个脑袋望向洞外的天空,来时尚是深夜,而今朝晖初露,金粉色的朝霞仿佛在告诉众人,黎明已至,往后即是新生。
然而他们的任务,还未结束。程泽挤到队伍前头,找到俞乔、丛连舟和徐江,商量接下来的分配事宜。
分配结果是,徐江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带领众人先去粮仓安顿,程泽、俞乔、丛连舟一行前去支援肖晋。俞乔纯粹是因为不放心被弄丢一次的程泽,在程泽抗议无效的情况下,三人重返深不见底的地洞。
返回前,程泽敏锐感觉到外界的温度,好像比进来前还冷了,搓搓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他朝外面的天空多看了两眼,脑子闪过一丝念头。
“程泽,快跟上。”
“来了来了,别拉我衣服。”程泽阻止俞乔一脸妈妈带孩子出门担心走丢,时刻牵着孩子的行为,没再多想。
回去的路很顺利,三人直奔一个方向,走到半路,就遇上了正与鼠怪搏斗的肖晋,他站在一条x形岔道中间,五只狼狗那么大的老鼠怪正在围击他,周围还有不少老鼠尸体和血迹。
三人赶紧上前,丛连舟抬枪点射,三两下解决鼠怪。
肖晋擦擦糊住视线的血迹,说:“快离开这儿,后面有只特别大的。”
程泽刚想说有他遇见的大吗,就听丛连舟说:“来不及了。”
一只两米长的鼠王堵住了去路,如果不是它眼睛上一道陈年伤疤,程泽差点以为之前杀死的巨型鼠怪又复活了。
“往这走。”肖晋带着他们跑进一处通道。这处通道比较狭窄,人走还好,腰粗一米的鼠王爬行起来显然比较困难,程泽几乎能听见它奔跑时刮蹭墙壁的摩擦声,就算这样,对方的速度依然不慢。
丛连舟殿后,一边跑一边插空放枪射击,黑暗中看不清射中了哪里,但听鼠怪愤怒的嚎叫声,也能猜出一二。
这只鼠怪比之前程泽遇上那只还要强壮,没那么好对付。
弹壳掉落的声音清脆悦耳,丛连舟却告诉他们一个坏消息:“只剩两颗子弹了,这里太黑太窄,我没把握一枪干掉它。”
肖晋停下脚步,往另一条岔道口行进:“跟我来。”
通道渐渐拓宽,沿途出现了荧光植物,程泽越看越眼熟,这不是他初次遭遇鼠怪后逃出来的那条路嘛。
身后的鼠怪却越来越兴奋地吱吱叫起来,活着说,急切,毕竟前方可是鼠怪们的育儿室。
三人退到一条宽敞的大道上,程泽知道再走两步会出现一个洞穴,里面有一窝新生的粉色幼鼠,鼠怪也发现了这伙人的前进方向,急切起来。
它四爪在土地上留下深刻的抓痕,整只鼠灵活借助墙壁一跃,目标直指落在最后的俞乔。
程泽向后伸长手臂,却怎么也够不到他,千钧一发之际,丛连舟出手了。
砰——
枪声响起,击中了鼠怪的前爪,鼠怪落地的声音引起了洞穴一阵震动,俞乔甚至还在状况外。
还剩一颗子弹。
鼠怪盯住丛连舟,猩红的眼睛里有势在必得的凶光。它奔跑起来,每一爪落地都留下四道抓痕,尘土飞扬,丛连舟道路站在正中间,举臂,抬枪。